箭矢的偏移,谁都了然于心,可是谁都不曾说话。
有不少学子看见,想开口提醒,身侧的人便轻轻拉了拉他们的衣袖,示意不要说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修文的目标是谁。
更何况,让许愿进文华宫的人是太子。
便是制止,也应该由太子出面。
箭弦紧绷。
即便是有眼纱遮眼,宋修文依旧闭上眼。
风在耳边呼啸。
许愿说过的话,犹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回旋。
这更加坚定了宋修文的想法。
箭矢稳稳对准许愿。
许愿回眸,见宋修文搭箭的模样,唇角微勾,同样的拉弓搭箭,对准了宋修文身后。
与先前的沉默截然不同。
齐盛新站起身来,紧张的看着许愿。
北尧但是勾了勾唇,意有所指的问北元:“皇兄,这宋修文身后也有靶子,你说许愿瞄准的,是宋修文还是宋修文身后的靶子?”
这话似是一语双关。
北元同样笑道:“孤又不是许愿,如何得知?只不过今日比试事关重大,想来许愿应该不会胡闹吧。”
北元说的冷静,可眼底全是激动。
对!就应该这样。
一箭射出,要了宋修文的命!
宋家子嗣虽多,可能堪大任的,只有宋修文一人。
宋修文死在许愿手里,宋天成与许愿,便只有不死不休的关系。
届时鹬蚌相争,唯他得利。
“皇兄的意思是,许愿的箭,瞄准的是靶子?”
“难不成皇弟觉得,许愿的箭,瞄准的是宋修文?”
虽然心里无比期望许愿如他所说,对宋修文下杀手,可北元也明白。许愿谨慎,决计不会在没找到后退之路时冲动。
“她瞄准的,是那一支射向她的箭,宋修文若不想取他性命,那箭矢对准的,是宋修文身后的靶子,若是宋修文想要取她的命,那一杆箭能挡住暗杀,亦能伤了宋修文。”
北尧目光挪回马场之上。
两个人依旧握着弓箭,箭矢都对准了对方。
似是对峙,又似只是瞄准的对方身后的靶子。
带着靶子的马匹依旧在移动。
宋修文的箭尖却始终瞄准着许愿。
许愿的手都快酸了,见宋修文迟迟不动,她大声喊道:“宋修文,你那一箭,究竟是射与不射。”
宋修文手一顿,而后箭尖微转,一箭飞出,正中许愿身后的靶子。
马匹再一次跑动了起来。
许愿又取出了三根箭,对准了另外一匹奔跑的马。
在她身后,宋修文再一次拉弓搭箭。
许愿没有回头,箭矢始终对准前面,瞄准,射出。
正中靶心。
她转过身,准备取剩下的箭,一枚羽箭迎面而来。
只一刻。
许愿如同被定住了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
看台处,不少人也张大了嘴,似是没有想到,宋修文真的敢当众射杀。
北尧手指微动。
北元唇角的笑容渐深。
只有许愿,淡然的坐在马上。
箭矢擦着她衣袖而过,落了空,并未击中靶心。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尖叫声,宋修文微微偏头,试图辨别许愿的位置。
当众杀人。
宋修文没有这么傻。
他想做的,只不过是吓一吓许愿而已。
正常人被这样吓,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还能比试什么?
可宋修文没有听见许愿的声音。
他想取下眼纱看看,但比试并未结束。
许愿始终没有出声,继续搭箭。
那一丝细微的响动的被马蹄声遮挡,直到三枚箭射中靶心。
宋修文骤然回神。
他没有伤到许愿,而许愿也不曾被他吓到。
为什么?
许愿翻身下马,见宋修文摸箭,意图补救,忍不住笑了声:“宋公子,不必比试了,你输了。”
“怎么可能?!你明明才射出了四支箭!”
宋修文数过。
只有四声响。
因而,哪怕是知道自己瞄准许愿,会错失一箭,宋修文也没有犹豫。
因为,许愿若是吓到了,别说瞄准靶子了,恐怕连拉弓都勉强。
可如今许愿却说他输了?
宋修文不相信。
“你若是不相信,取下眼纱一看便知。”
宋修文取下眼纱,看见十根飘着红色带子的羽箭时,蓦然一愣:“怎么可能……”
明明只有四声响。
明明许愿只射出了四箭,怎么可能……射出了十箭?
而且,全部都正中靶心。
“我知道,你的射箭之数在京城无人可比,蒙眼的确提升了难度,可对你而言,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你很清楚,正常发挥,你一定会赢。”
许愿看着宋修文,语气不疾不徐。
“因此,这一场比试,比的从来都不是心理战,即便是你的箭矢没有对准我,我的箭矢,也会瞄准你。”
许愿闭上一只眼,看宋修文的那一刻,更加的清晰。
“蒙眼之后,人的听力会更快出众,尤其是对你而言,我箭矢一偏,只要在你身侧响起,你便知道,我的意图,是杀你,在这个情况下,反杀不足为奇。所以,我赌的是,宋修文视名声为命,不会当众杀我,只会吓我,最好是,吓的我拿不起弓箭,主动认输。”
许愿轻轻拍了拍掌,怕拍去手心的灰尘。
“只是没想到。宋公子如此沉不住气,这不好好的,就浪费了一支箭?”
许愿笑着拔起箭,在宋修文面前晃着。
宋修文盯着许愿,眼睛里一度要冒出火来。
“许愿,你卑鄙!”
宋修文听懂了。
哪怕是他没准备对许愿下手,许愿也会引诱他动手。
许愿从来都没有想过能赢。
她赌的,是人心。
“卑鄙吗?”许愿浅笑,她走近了一些,见宋修文一脸铁青,轻描淡写的道:“那也比当初宋家去似水县接回宋三小姐要光明磊落吧?”
宋修文紧紧握住马鞭,手臂上青筋暴起。
“宋修文,当初你为了南下剿匪将领的位置,买凶杀人,我可一直都记着,便是今日你不主动找上门来,我亦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唯有一个还算不错,那就是睚眦必报,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道歉,然后离开文华宫。”
“你……”
“比试是你提的,彩头是你应下的,怎么,要反悔是吗?”
一时间,宋修文感觉自己怎么说都不是。
没错,比试是他提的,可彩头不是他答应的。
而且,宋修文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输掉这个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