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已经是五月中旬,即便到了酉时末(下午七点),长安的天空依旧明亮。
在崇仁殿里学习知识的皇子们已经放学离开,喧嚣了一天的东宫也安静了下来。
从大明宫可以直通东宫,所以李俨不用出宫,就可以骑马直抵东宫。
此刻,一对少年情侣正在宜春宫内窃窃私语,担忧不已。
听说李俨挨了皇后的打,韦熏儿一边查看李俨背上的伤势,一边不停的抹泪。
“哎呀……怎么被打的这么厉害,皇后也太心狠了吧?”
“呜呜……熏儿好心疼,心都要碎了!”
“都怪我不好,是我害了太子。”
“要不这门婚事就算了吧,我偷偷把孩子打掉,出家为道,了却残生。”
李俨大急:“不行,孤必须娶你为妻,我宁可不做太子!”
“傻瓜。”
韦熏儿急忙用手堵住李俨的嘴,“你若是为我丢了太子之位,那熏儿的罪过可就大了。
太子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先保住太子之位。
只有等到你继承了大统,成了大唐的皇帝,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李俨一脸悲痛,盘膝坐在地上不语。
“我不管,谁也不能分开孤和熏儿,孤的孩子也必须生下来。”
韦熏儿继续给他洗脑:“只要太子心里有我,就算我这次做不成太子妃,你将来当了皇帝还可以娶我。”
又幽幽的叹息一声:“如果皇后实在不同意这桩婚事,你就把责任都推到我的头上,说是我勾引的你,千万别影响到了你的太子之位。
就算世人都骂我、唾弃我,我也不能害了太子。
对熏儿来说,宁可去死,也不能连累太子!”
“三娘。”
李俨闻言被感动的泪如雨下,抱着韦熏儿嚎啕大哭。
“是孤无能,是孤不中用,孤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我算什么太子?”
韦熏儿抱着李俨,脸上掠过一抹隐蔽的微笑,拍着他的肩膀,柔声道:
“只要太子心里有我,有没有名分熏儿都不在乎,”
就在两人愁眉不展,以泪洗面的时候,殿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方喜儿的吆喝声。
“殿下、殿下,大喜、大喜!”
李俨与韦熏儿几乎同时起身,迎向门口,一脸期盼的问道:“什么喜事?”
方喜儿拍着胸口,气喘吁吁的说道:“皇后娘娘与崔昭仪非说是韦娘子勾引的太子,要去找圣人告状,说韦娘子并非良配,不能做太子妃……”
“啊……”
李俨惊的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喜讯?寡人杀了你个狗奴婢!”
“呜呜……”
韦熏儿到底只是十六岁的少女,想到自己一场忙碌落了个竹篮打水,心理顿时破防,忍不住啜泣出声。
“太子莫急,你听奴婢把话说完。”
方喜儿拍着胸口解释:“你们猜皇后娘娘与昭仪娘娘见了圣人,把他们的判断说完之后,圣人做的什么决定?”
“快说,再卖关子,寡人宰了你!”
李俨没心情听方喜儿卖关子,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大声呵斥。
方喜儿憨笑道:“圣人并没有听崔昭仪的诬陷,而是说殿下做的事情就要负责,不能始乱终弃。
明天,圣人就派礼部的官员前往韦府提亲,并下六礼及聘书,尽快为太子完婚,把韦娘子娶到东宫。”
李俨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方喜儿的衣襟:“此言当真?”
方喜儿继续憨笑:“奴婢怎么敢诳太子殿下,为了来报信,我把靴子都跑坏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李俨喜极而泣,面朝太极宫的方向叩首。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世上没有人比父皇更爱我,他真是我的好父皇……
呜呜呜……父皇啊,你对孩儿真是太好了,你是世上最好的父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韦熏儿也跟着磕头:“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会好好孝顺父皇!”
等李俨激动完了,方喜儿笑着把他搀扶起来,谄媚道:“崔昭仪还想对圣人再说点什么,不料遭到了圣人的严厉呵斥,吓得不敢再说。”
“崔昭仪还想让奴婢诬陷是太子妃勾引的殿下,奴婢哪能睁眼说瞎话?太子说的什么,奴婢就说什么。”
姓崔的,我记住你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听了方喜儿的话,韦熏儿的眸子里掠过一抹仇恨之色,在心中暗暗发誓。
虚惊一场,终归是峰回路转,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俨提议要在宜春宫摆酒庆贺。
韦熏儿却道:“在大婚之前,我们还是安分守己一点,免得被崔昭仪抓住了把柄。
时辰已经不早,马上就要黑天了,我即刻回家把这个喜讯告诉阿耶与阿娘。”
“也好。”
李俨同意了韦熏儿的提议,亲自把她送出宫门。
韦熏儿钻进轿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十王宅与张庭相见。
李亨一家早就商量好了,他与妻子韦氏假装不知道张庭帮她争夺太子妃之事,仅由张庭一个人出面。
韦熏儿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都被李亨掌握的一清二楚,进门后客套了一句,便谎称自己去找“张姨娘”学习舞蹈,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张庭的房间,向他报告今天发生的事情。
听韦熏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张庭的内心也不得不感慨这丫头还真是一个宫斗的好手,居然真被她拿到了太子妃之位。
“好啊,三娘,看来太子确实真心实意的对你,姨娘由衷的替你高兴。”
张庭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既然崔星彩与薛皇后都怀疑你有意接近太子,谋夺太子妃之位,你这段时间就不要来忠王府了。
在大婚之前,你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来忠王府也尽量不要去东宫,免得节外生枝,前功尽弃。”
“多谢姨娘提醒。”
韦熏儿万福致谢,恨恨的道,“我就是恼怒这个姓崔的妒妇,她真是太坏了,差点把我的好事搅和黄了。我就想问问姨娘有没有办法报复她?”
张庭安抚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女子报仇同样不必急于一时。
这崔星彩出自博陵崔氏,他的两个堂兄一个担任兵部侍郎,一个在安南担任都护。
而且她又给圣人生了一儿一女,没有致命把柄,很难报复她。
你且不要惹她,反正你说圣人让你们住在东宫,平常也与她见不着面,躲着便是,等你站稳了脚跟那才是你复仇的时候。”
“好吧,熏儿记住姨娘说的话了。”
韦熏儿本想请诡计多端的张庭帮自己出个复仇的主意,既然她这样说,只能悻悻的告辞,离开忠王府返回了位于崇仁坊的“韦府”。
韦熏儿走后张庭便去向李亨报告,把大明宫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最后道:
“虽然差点被崔星彩给搅黄了,但最终还是让韦熏儿这丫头如愿以偿了。”
李亨捻着胡须奸笑:“好啊,这丫头成了太子妃,够李瑛夫妇喝一壶了。”
张庭露出轻视的表情:“都说李瑛雄才大略,竟然被一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给骗过去了,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李亨抚须大笑:“二郎日理万机,听说国库告急,正在搞什么纸币,他哪有功夫去调查韦熏儿的人品。”
韦熏儿回到家中不敢告诉父亲自己怀孕的事情,径直返回闺房入睡。
想到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入主东宫,成为大唐太子妃。
下去个二十年后,自己就会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越想越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直到东方欲晓方才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