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陈石有些罕见的又做起了梦。
至于上一次做梦,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梦里他看到窗户外边一直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风度翩翩,倒也是有几分仙姿绰约……如果没有那一身的黑烟寥寥阴冷鬼气的话。
鬼气,这人身上怎么有如此醇厚的鬼气弥漫?甚至陈石都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鬼王。
梦里,陈石看见自己还一副悠哉悠哉的表情慢慢的荡了过去,左右端详了半天也没见他开口,搞得本尊都有些干着急。
等等,我为什么会对着自己着急?
一瞬间,刚刚才有些绕不过的弯也慢慢明白了过来,陈石的思想已经从一个旁观者回到了梦里的自身上。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体验,既不是纯粹的清醒梦,也不是跌落梦中梦。甚至陈石以前念书的时候,在课堂上也遇到过有如此遭遇的同学。
不过,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梦里的自己已经开口对着眼前的白衣男人问着话。
“你是谁?”
“……”白衣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就这样端端正正的打量着面前的人。
陈石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因为他的目光就像篦子一样,像是要把自己整个身子都细细的梳理一遍,酥酥麻麻的很痒,又像是筋骨被什么铁刷一层一层的扫过一遍,透着沁入神魂的撕裂,却又不是很疼。
浑身不自在的陈石就想挣扎着从这种难受的状态中尽快脱离出来,然而就无论是他如何尽力,却依旧是一丁点儿变化都没有。
这不由得把他惊起了一身冷汗。
发现既不是梦魇,更不是他自身的问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眼前的男人可能真是鬼族某位厉害的大佬,直接携人入梦境而来,裹挟陈石意图不轨,比如石老爹所说的那位“影子”。
随即梦境之中的陈石马上开口大喊大叫起来。如果还有一丝可能,陈石希望通过梦境中的自己能潜意识里带动现实中的身躯。这样就可以吵醒同一个房间的杨勇,也自然能惊动到隔壁的石老爹。
然后,就这点儿小把戏也没能让陈石得逞。
虽然能看到自己嘴巴一开一合,但就是耳朵里听不到半点儿声响。从气息流淌的感觉中也马上意识到了是自己喉咙出了问题,没有一丝抖动,自然也就发不出声音来。
不对!
这不是梦魇,这可能是自己的神魂。
陈石马上意识到最为严重的一种可能。
如果是梦魇,如今以自己的修为,是不可能任由一个外来者掌控到梦境里的自己,这不是能力大小的问题,而是一种类似于领域的意识,就自己的梦境里,只要自己意识到了处境,自己才是绝对的主宰。
即便是普通人被梦魇所迷,身体自我意识的保护下也会引起一些连锁反应马上把自己带离梦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任由别人摆布。
就在陈石以为自己快要被扼杀在这里的时候,才忽然又觉得自己放松了下来,随后又有些舒服的长呼了一口气,气息过处,终于能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你是谁?这是拘魂之术吗?”
陈石鼓足勇气再问了一遍,如果说是,那将是一等一的禁术,面前很可能就是更为高阶的鬼族,自己怎么会突然招惹到如此厉害的人物?
正陈石在胡思乱想之际,白衣人竟然潇洒的一挥衣袖,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没有了白衣人的桎梏,仍然躺在床上的陈石这才突然睁开了眼睛。
惊骇之余赶紧运用神识检查了一番自身,却奇怪的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剥离神魂的迹象。
松了一口气的陈石这才慢慢恢复理智,以自己大成的境界,按道理说就算是道行低微,也不至于被这么容易拘了神魂,要不然也不会把大成境又称之为真人境,其象征就是真人合一,神魂稳固。
那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石擦了擦刚才惊出的冷汗,这时被风一吹,竟然觉得有些凉意……
不对领。
怎么会冷?自己怎么会空有神识,没有了半分法力?
赶紧又捏了一个法诀,平日里轻轻松松就能祭出的火球竟然没有半分反应,连起码的烟儿都没有冒一丝丝。
慌忙调用神识于双眼,盯着自己的一双手,五色氤氲还在,可就是调动不了五行力量汇聚成形。
一连又试了好几遍,直到冷得瑟瑟发抖陈石才不得不妥协的接受自己真的没有了一身法力的事实。
要不是同样还有颇为神效的神识还在,和方才拿杨勇试探过了的谛听之术,陈石都不得不怀疑,这几个月里所经历的才是真正的梦。
拿着被子盖好有些冰凉的身子,陈石就这样愣愣的坐在床上,思考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面上师父和白师兄也才大成境,所以他们也并没有传授过自己这大成境界之后的知常不堕境又是什么样的。
还是说,仅类似于拘魂一般的梦境,那白衣人就“废”了自己一身的修为法力?
这也不太可能。
师父说过,修为法力源自己身,即便是被废了全身筋脉血络,一样能凝聚法力代替寻常四肢五感。
如若不是道家、医家修法力,亦修炉鼎形骸,其实到了大成境界都不必再关注炉鼎状态,也能一如常态的生活。
就比如佛门之中有苦行一脉,当修为达到小乘天境界的时候,即便枯瘦如柴、五官萎靡,也依旧能像正常人一样,眼可视、耳能听,口有言。
那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像一个本来已经习惯大手大脚挥霍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兜里仅剩一块钱,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心焦。
修行之人神识敏锐,陈石心态上的一丝变化,离得本来就近的杨勇瞬间就有了反应,只一个激灵,已瞬身扑到了陈石的身旁。
谨慎的打量了一遍四周之后才松了捏住陈石衣袖的手。
“你怎么了?怎么在发抖?”
陈石:“没事,给冷得。”
杨勇斜着瞟了他一眼,嘲讽道:“呵呵……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愣坐着干嘛?”
陈石抬起头,很认真的盯着杨勇说道:“杨勇,我现在一身法力尽失……”
见他说的郑重,杨勇也意识到了他并没有开玩笑。
“怎么回事?不是今天晚上那会都还好好的吗?”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些动静。
转而就听到敲门声,是石老爹。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显然石老爹没有意识到里面发生了异样,所以先出声问询。
杨勇:“老爹,你快进来,石头出了点问题。”
门本来就没锁,石老爹听到杨勇的回应,立马从外边将门打了开,连忙问道:“还真有事?怎么了?”
“嗯?”
杨勇把方才陈石跟他说的话又跟石老爹说了一遍。而他自己也顺手捏住了陈石的手腕,看看他是不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
陈石:“身体没事,神识也还在,就是没有半分法力,连起码的御寒都做不到了。”说着又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老实说就算石老爹也一直没有意识到家里什么时候还需要备点厚的御寒之物。
石老爹像是明白了些什么,问道:“刚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陈石:“刚才?我以为做了一个梦,就像是被什么人拘了神魂……”
石老爹反而这才有些放下心来,道:“陈石,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刚出生的时候的事吗?”
陈石马上意识到石老爹说的是那个雨夜,那个自己命悬一线的雨夜。
难道说那个白衣人……?
看到陈石也反应了过来,石老爹点了点头,确认道:“不错,虽然形象不一样,但应该就是他了。”
看着还在瑟瑟发抖的陈石,石老爹靠得近了一些,浑身上下一番震动,周围竟然开始热烘烘了起来。
杨勇只一眼就看得明白,跟着有样学样也坐在了陈石的身旁,一股比石老爹只强不弱的热浪袭来,仅不到半分钟,陈石就停止了冷颤。
石老爹有些欣慰的看了一眼杨勇,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将他供奉在堂屋牌前,可也一直没得到过什么回应。而且年少时的境遇毕竟只是一抹恍惚,时间久了就连我自己也分辨不出那是真实还是梦里。就在今晚,我好像又看到他了,他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叫他也不见动静。直到最后,他才在我脑海里留下一个信息。”
……
“没了?”杨勇有些怀疑的问道。
“还有什么?”石老爹反问道。
还是陈石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他真身的所在?”
石老爹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也许我有些明白了八爷这次来的真正目的了。”
这时候的陈石好像也才恍然大悟般说道:“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杨勇听得稀里糊涂,打断两人道:“你俩打什么哑迷呢?到底什么意思啊。”
陈石这才跟他解释道:“你知道我刚出生不久就被遗弃在野外?等发现我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性命垂危了,后来石老爹也束手无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跟着一众乡民去城隍庙求见城隍老爷,兴许上天垂怜,在将自己拜祭给城隍爷过后竟然真的就奇迹般活了过来。
后来石老爹就把城隍爷的牌位添上在自己的堂屋之内,逢年过节上香拜见,也一直以为这就是一种神托寄养,直到今日……
如果没有猜错,方才我梦境之中的白衣男人就是城隍爷。”
而石老爹也接着说道:“我年少时曾遭遇过一次凶险,迷糊之间巧遇一高人出手相救,后来听我描述,乡邻均说是城隍爷显灵,我才专程去查询了一番他的信息,这些我也与你们说过。
也就在今晚梦里,我见窗外站着一人,无论我怎么唤都不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