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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龙苔原\/哥布林帮重出江湖!

有个不太聪明的酒后醉徒说过,那可能是他这辈子说过为数不多的智慧之语:无论时代怎么变,市井集镇都不会变。

事实证明,这家伙是对的。

那家伙现在怎样了?

阿斯拉不知道,她与他只有一面之缘。

在他们见面时,他光着膀子,胡须沾满酒水和醒酒用的甜菜清汤,身上的纹身比荒漠中的砂砾更加显眼。

也许他真的如自己所说,在一夜畅饮后归家,待在农场里直到瘫痪在床。也许他因为酒水赊账,被揍过一顿,鼻青脸肿,狼狈落逃。

贩卖烤肉的小贩丢掉烟杆。

他反复打量刺客的着装,以确认面前的家伙是个人,而非兽人等异族派来的探子。这年头密探的人头可值不少钱。

要是让他抓到一个,哼,他下半辈子都能雇别人给自己烤肉咯。

让他确认对方身份的东西,是她的手指。

唔,人类的手指,还有她手中落下的铜币。她是个客户,从铜币的数量与磨损程度来看,她是个有钱的主。

那事情可就大有不同了。

小贩一改提防与冷漠,对身披紫色长袍的女人奉上佳肴,她要烤肉片和干面包,真的不需要别的了?

要不要尝尝大麦啤,免费续杯两次。或者多来些面包也好,他看得出来,对方是个旅人,要想多赶路,先得多补充能量。

“不,谢谢。我不需要。”她的拒绝很委婉。

不像涉世未深的孩子,会直接说出自己没有零花钱之类。

也不像在名利场摸爬滚打的政商,会用糖衣包裹下的含沙射影,暗示“他不会再光顾这座苍蝇馆子”等灰色内涵。

她的口吻很冷静,她黑纱下的脸一定也很清冷。

小贩听说过什么叫“相由心生”,可惜,他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却没有运气让她为自己摘下面纱。

直到她随人群离开,遁入阴影,忙着切鲜猪肉的老板才猛然想起这段美妙经历中的违和。不对,不应该这样…

他的剖肉刀掉入满是木炭的烤炉,可对未知的恐惧,已盖过“要重新去一趟铁匠铺”等破财厄运的震慑。

他想起她雾霭般虚无的身影。

他意识到她没有影子。

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阿斯拉希望放松片刻,用鞭子指挥哥布林跳火圈的驯兽师?

啧,那不是最好的选择—野蛮而粗鲁—就是有人愿意掏出钢镚,看这种怪胎畸形马戏团来获取快感。

阿斯拉得承认人的多面性,但是抱歉,她同那类人在娱乐方面没有共鸣。

……

……

时间:利尼维亚太阳历,秋季午后三点十五分。

受困地点:集市中心的木质囚笼。

受困原因:他们四人中,某个蠢蛋,他去动了常在银橡森林晃悠的猎人放在路边的肉块,涂满催眠果酱的。

“好处费尽管收,麦片,继续装可爱,”囚笼中央,两只身形相差无几的哥布林正对彼此通话,声线较为粗重的家伙,还在对头戴纸质麦片盒的同伴下达指令,“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看,他们还自诩是高等动物,这种东西都会花时间看!”

灰绿色的小鬼挪开两块笼底的木板,其余两名队员正为逃出生天而努力。

身为队长,他需要他们进行实时汇报。

第三只相对高瘦的哥布林探出头来,左耳上平放着他用于运算、记录的铅笔。

摘下护目镜后,他用只有两头哥布林才能听到的语气回应道:“我和钉锤在努力挖掘—队长!可我们的铁镐都钝掉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麻烦!”

“不要找借口,汇报那两个麻烦。”哥布林队长又从身后掏出派对吹卷,挡在坑洞前侧,吸引人类孩子们的注意力。

“第一,有块又大又沉的基岩在下面。”

“第二,钉锤需要您批准炸药的使用。”高瘦哥布林的名字,就是他的工具:铅笔。

铅笔正用他从耳边拿下的铅笔,从羊皮纸上勾画描绘隧道中的情景。

“我批准,但是先把基岩挖出来。否则碎石会把我们全都活埋,”队长说完,便将两把扳手丢入坑洞,“麦片会负责转移人类的注意力。”

明白,队长。很快我们就能拥抱自由女神,吃上蛋糕后返回森林。—这是铅笔同钉锤合力,将他们口中那块“基岩”翻出地穴前的留言。

在驻足集市观望表演的人们看来,一具大型木笼中突然跳出一大块金矿石,还有两只从地下钻出的哥布林…这种场面还真算得上新奇。

“啊,我的眼睛!钉锤,这就是你和铅笔说过的基岩?”

队长用木板遮挡视线:古拉克在上,就是头只吃不动八年的野猪,也没这块金光闪闪的矿石大!

“唔—啊—石头—硬—挖不动!嗷嗷嗷嗷,难办!”脸上布满伤疤的哥布林对他的领队露出尖牙,挥舞双爪以暗示情况的复杂。

“好,我明白了。但是看看现在:我们在人类面前暴露了,”队长摘下麦片头上的纸盒卷为纸筒,逐个敲打铅笔与钉锤的额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新的笼子?”麦片伸手抢答,推出他的猜测。

很好,麦片抢答正确。

没有加分,没有奖励。

但不够完全,确切来说,是全新的且加固后的笼子。

从猎人与马戏团班主那写满愤怒的脸上,就不难看出来。

还有一件事,这意味着他们还要从人类手里待更长时间,没有肉,没有蘑菇,只有土豆和野菜根炖出来的绿色苦泥饭。

“啊,杀了钉锤吧!”钉锤在绝望中抱住囚笼木柱,上下摇晃。

“别…锤头…丧气,伙计们。”队长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他需要更多时间,想出更加天衣无缝的计划。

……

……

坠龙苔原,就是这里。

利尼维亚南郡,靠近护城河与码头的边界,岩石、青草与苔藓的领地。

没有树木,因此也很少发现野兽。

有脑子的强盗或绿皮一族,都不会在这里安营扎寨。

风险太高,涨潮,暴雨,泥石流,山崩。

还有属于它的恐怖传说:坠龙苔原,顾名思义,它的故事与两条争斗不息的古代巨龙有关。

在阿斯拉还是个靠在长者膝盖上,围着炉火烤土豆的小女孩时,那名长者便不下一次讲述过坠龙苔原的由来。

那里曾是群山,曾是险恶的崖谷。

名为电云的金龙,将它暴戾残虐的兄弟—霄雷黑龙—击溃于此。

霄雷黑龙的尸体坠落深渊,其失控的法力引发山洪与岩崩,反令群山与裂谷被填平安息,让双龙相争之地,化作埋骨苔原。

这似乎是黑龙做过为数不多的好事,对商队与旅者而言,走过草原,可比攀山越岭要容易许多。

黄昏将至。

阿斯拉需要找到能够度过寒夜的地方。

入秋之后,尽管白天还带有酷暑的余热,夜晚却能恐吓河谷蒙上冰霜。

阿斯拉身上仅存的财富,除去她的武器,便只剩下两块干面包。

购买它们的钱,还是来自一桩半个礼拜前的生意。

“又回到这里了,坠龙苔原。”

她从刺客变为浪人的地方,她从女孩成长为利刃的地方。

……

……

“再快些,我要敌首的人头。”

“那是什么…这完全不是计划中的路线!”

暴雨,铁蹄,兵刃相接。

阿斯拉记得,她记得自己过去说过什么。

“是半藏,他的先锋队在向我们放箭!”

“信玄…老师…”

看着他倒在自己怀中的绝望,她怎能忘记?

……

……

钢制笼子,很好,太棒了。

他们原本只要锯开木头,打个地洞就好。

看看这笼子,封底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钢铁。

“嘣—!讨—厌—!”

钉锤第四次从他的嘴中掏出一管矿用炸药,轰响与震动过后,铁笼毫发未伤。

“我也在努力,队长,据说水对金属的锈蚀有促进作用,”麦片正用他的舌头反复舔擦面前的铁棍,“嘶—有点甜—队长,您要不要尝尝?”

哥布林队长没功夫陪麦片吃矿物质宵夜,他和铅笔在尝试分析笼门上的锁头。

矮人科技,密码识别,九宫格输入,输入错误无法撤销。

钥匙和密码按键,两种打开与上锁的方式。

容错机会应该有三次,之后笼门就会锁死。

“有办法打开它么?”队长拿出听诊器,轻敲门锁以推断其内部结构。

“当然,密码锁,我还是哥布林宝宝时就解过三十五把,”铅笔从钉锤口中捞出两根钢针,插入锁孔,“那些猎人,他们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队长就喜欢听铅笔用势在必得的语气说话。

因为这通常意味着,他们离胜利不会太远。

“哦耶,我要把盒子上画好笑脸!”麦片以高举纸盒的方式,欢呼助兴。

……

……

噩梦如浪涛般拍打,拍打刺客的脑颅。

不,她不要再想起那些痛苦。

她无数次踏过他的坟墓,希望沉重的现实能让她放下过去,忘记过去。

不,她不能。

噩梦中是他亡灵般焚燃的脸。

半藏,更多人称之为邪魁。

“不…不…”阴影下的汗珠滴入伤口,刺痛她的细胞神经。

草原边径上的石屋,是处不错的落脚点。

追逐者的刀光,噩梦破碎,影中的刺客亮出弓弩,手中淬毒的匕刃按上掌心:她感觉到了,今夜此时,她不希望接待任何访客。

她的箭矢,擦过来访者的耳畔。

“哦,别,别误会!我们是无害的,”麦片捂住他的左耳,还差几公分,他就要去见腐朽森林的幽魂了。说完,他还不忘转身展示,“看,绿色天然,健康无害!”

“别对小麦片动手动脚,退后兄弟们,让我来和她说。”麦片被队长拉到身后,交由铅笔与钉锤看管。

四只哥布林,对战一名远近兼备的女刺客。

三阵幽夜的阴风过后,队长松开双拳,做出决策。

“大小姐,我们四个刚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没有吃的东西,也没有住的地方,”队长的眼睛在转瞬之间,切换为一对泪泉荷包蛋,他抱住阿斯拉的双腿,“求求你,我们可以做你的奴隶,可以…”

“你自己去做,我们才不要做啊!”铅笔、麦片与钉锤的意见是,一致反对他们的好队长提出的意见。

或者说,他们的前任队长。

阿斯拉收起她的弓弩:四只哥布林,没有武器,没有恶意。

看来,噩梦中的景象,于今夜而言真的只是个梦而已。

……

……

“感谢你留我们过夜,我和我的兄弟们路上捡了些柴火。”

“你可以叫我队长。”

—“阿斯拉。”

“什么?”

—“我的名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