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王的诅咒·终章·容器?
在一座冥黑虚空中的峡谷里,五座漂浮的石台静静地悬浮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象征雷、风与岩的存在不见踪影,只留下象征火的存在化作人形,看着象征冰雪的魔影把玩冰块。
焚火魔影挥舞着刀砍掉一块因失重飞来的碎石,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满:“就这样待着,我还真不习惯。可是主人他老人家,又不允许我们擅自行动。”
霜痕魔影的声音,轻柔到有些违和:“别看着我,我对你的以武会友没兴趣。”
焚火魔影的目光转向冰霜与严寒的化身,语气中透露出好奇:“我倒是想知道,那具容器如今成长得如何了。”
他冷哼一声,接着发出感慨:那些人类啊,为了吃饱都能对同类刀剑相向,就把容器丢在人间界,真的没问题么?
霜痕魔影拿起一具书本,声音平静:“古代的长者说过,愚猴逐尾而不自知,莲出淤泥而不染。”
它斜眼看着焚火魔影:“如果那容器真的如鸣雷所说,是主人重获自由的钥匙…命运便不会让他死在凡人手里。”
焚火魔影淡淡地说:“听你说话,还真舒服。”
他背过身去,准备离开:“我饿了,就像…我的刀和火一样。”他扭动脖颈,发出一阵齿轮松动般的摩擦声,“我去人间界玩玩,你没什么意见吧?”
霜痕魔影面不改色,“我什么也没看到。”它连头也没抬起哪怕一度。
焚火魔影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入黑暗之中。霜痕魔影关上书本,抬头后发现石台对面的燃烧之影早已消失:“这家伙…”它拿出一袋薯片,咬下半块:“嗯,人类的食品加工还真有创意。”
焚火魔影还是没有出去。
因为他听到象征雷电的使徒在心中呼唤。
他听到对方要求自己保持沉默。
那被唤作鸣雷的魔影在心中告诉他,如果他真的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可以去找一个叫沃伦的人。一个假借全视之眼的权威,在人世间蒙骗无知者的骗徒。
焚火魔影拒绝了鸣雷的提议。
因为他不想被更多人议论,被鸣雷当做免费的雇佣杀手或霰弹枪。
他选择重回黑暗中的石台,在虚空中监视一切。
……
……
审讯室里弥漫着一股暴雨将至的压抑。
铁链无风摆动着,两名警员推门而入。
牧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随后拿起一个棕色方形纸袋。
在他右侧,尤伦卡将火枪靠在墙角,翘起二郎腿,两杯热巧克力被放上木桌。
身穿红色长袍的教徒盯着眼前的警司与火枪手。
审讯开始。
受审人员:一名在独自行动,购买午饭时被休假的骑士巴罗纳发现并举报的复明教会仆从。目前健康状态良好。
“行了,别装聋作哑。利尼维亚没有动用私刑的习惯,但不代表不会发生!”牧野拍了拍桌子,“你的嘴巴还真滴水不漏啊!”
尤伦卡看向牧野:“头儿,我们是不是该把狼狗牵出来了?”
说着,她顺势拿出壁炉中的铁钳,铁钳末端已被烧至通红。
或者,用用铁块烫肚皮的招数也可以。
教徒吓得差点把眼球瞪出来:“咦!?”
“警犬今天早上刚喂过,现在酒足饭饱没什么威慑。用铁钳干什么?”牧野从壁炉中拿起另一根铁棍,“这不是有烙铁吗?”
看到牧野在自己面前拿起一颗鸡蛋,打上焦红的梯形铁块后变为一摊糊掉的炒蛋,教徒提到嗓子眼中的心脏登时落入冰窟。
红衣教徒惊恐地尖叫起来:“哇啊啊啊啊—!”
“好了,告诉我,你的纸袋里装了什么,为什么要出来。还有,你在快餐厅附近活动时,复明教会的其他人在哪儿?”牧野抓住教徒的衣领问道。
教徒咽下一口唾液:“我,我只是出来休假,想买星期四的特价餐而已!不要用烙铁,我说,我全都说啊!”
尤伦卡为自己擦了把汗:“他们居然还有假期?”
“比我们的工作人道多了,对吧?”牧野拿出笔记本,按下录音机开关后让笔尖搭上纸页,“好了,说吧。”他打开了纸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大块酸黄瓜汉堡,“等你说完了,让你尝尝这里的猪扒饭。”
教徒的手搭在审讯椅扶手上,将头不住地磕向桌面:“是是是,我全说…!”
“…爆炸发生后不久,我们在阿卡洛斯遗迹集合。”
“沃伦大主教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过这些后,教徒便在审讯椅上昏死过去。
不知是真的被吓破胆,还是出于逃避酷刑或追问的伪装。
牧野对尤伦卡使出眼色,又轮到动身出发的时候了。
“这东西的用处来了。”牧野戴好手套,拿出他在莫拉煤矿发现的土壤。
土壤中的结晶颗粒,仍在散发紫光。
……
……
同样的月色,不同的人。
在复明教会的主教沃伦的带领下,一众红衣教徒与恶煞手持斧头与镰刀。
在昏暗的月光下奋力砍伐,终于清除了覆盖阿卡洛斯遗迹中央的茂密灌木与纠缠不清的藤蔓。
随着最后一丛灌木被割断,一座古老而神秘的圆形祭坛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个井盖般的圆形平台,由古老的灰石雕刻而成,上面布满蝇蛆与波浪状的诡异花纹—在月光的照耀下,祭坛中央的银白色图案呈现真身。
是一颗白色的眼球。
它注视着每一个步入此地的人,令人心生寒意。
沃伦主教缓缓走近祭坛,他的目光凝视着那颗眼球,似乎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古老力量。他低语着一些只有信徒们才能理解的祷文,声音中充满了虔诚与敬畏。
周围的红衣教徒与恶煞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它们围成一圈,低声吟唱起古老的咒语。
空气之中,那不可名状的存在正在觉醒。
“许多年前,我们的神创造无数裂隙想要步入凡间。”
“这座遗迹便是其中之一。”
“一批由人类与精灵联合的队伍,将这里的裂隙封印,建立阿卡洛斯巨石阵,世世代代严加看守。”
“古拉克,那批兽人只知道占据这里作为战略要冲。”
“却不知道开启真理的钥匙,一直都在他们脚下!”
在阿卡洛斯遗迹中央,那座圆形祭坛上,主教沃伦接过两头恶煞抬来的双面战斧。
这把由燃亚人的虚空钨钢锻造的战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它不仅是一件可怕的武器,更是通往无尽虚空的钥匙—迎接全知者自虚无归来的阶梯。
阿卡洛斯遗迹。
这片古老的土地,它是守护人间界与无尽虚空间的屏障,一条无形的护城河。
如今,这柄曾经属于布莱克本领主的战斧,它便是跨越这道护城河的桥梁。
自布莱克本领主化身为不死亡灵以来,这个诅咒便如同宿命一般,被记载于历史的卷轴之中。
这是那位堕落君主,所要承受的诅咒。
布莱克本很幸运,他死在了自己所信仰的偏执正义里。
在沃伦看来,布莱克本又很不幸。因为这意味着布莱克本没有机会亲眼目睹,眼前即将上演的辉煌剧目。
复明教会,一直以来都是这场宏大图谋背后的操纵者,他们总是最终的胜利者。
沃伦主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回荡,他高声呼唤着:“醒来吧—我们虚空之中—同永恒一齐上升的真神—!”
紧接着,沃伦主教的声音变得愈发庄重而神秘:“全视—之眼—!”
他缓缓举起战斧,将底端准确无误插入圆形祭坛中央的眼球图案中。
随着这一举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开始涌动。
整个遗迹被那种强大的无形力量所激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息。
虚空中的存在正从禁闭中苏醒,准备再次降临于世。
沃伦与他的信徒们,看着一道巨大的紫色光束自祭坛中央缓缓升起。
“它,它要出来了,你们看。我们的神,它要出来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里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
这可是他,是整个教团期待已久的时刻。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面前的巨斧竟然开始裂出缝隙。
这可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他惊讶地望着手中的巨斧,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就在这时,紫色光束逐渐褪去。
从裂缝中蹦出了一道火花,那火花飞向空中,竟然化为了一朵绽放的烟火玫瑰。
沃伦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他试着用力拔出巨斧,但那曾属于布莱克本领主的斧头,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竟然化作灰烬,只留下一片尘埃。
与此同时,在那片荒凉之地的篝火旁,一阵清风吹过,唤醒了紧闭双眼却毫无困意的银发少女—卡辛。
她睁开眼睛,轻轻地擦拭了一下镜片,似乎感受到某种元素反应传达的信号。“鱼儿果然上钩了啊。”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
卡辛站起身来,打开那没有任何符文记录的书本。
她用尽可能低沉宁静的声音,吟唱出一段咒语。
名为卡辛的少女跃入传送阵内,传送阵的末端,则连接着阿卡洛斯遗迹的祭坛。
同样在法术失效前进入传送阵的,还有经历鹿首魔一战后,抱着哥布林队长睡觉,不知不觉接连打滚三番的兰瑟。
“钉锤…把炸药夹到面包里…送到杀手公会去…!”
队长还在兰瑟怀里说着梦话。
是身边的失重感与坠落感,让二人从半空中苏醒的。
“啊,兰瑟,”队长捏了捏兰瑟的脸,脚下没有地面,四周的一切都在向上窜去,“你和我一样有痛觉吗?”
“是啊。这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兰瑟看着脚下长满枯草的地面,“我们不是在梦中跳伞,而是真的要摔成肉饼了。”
万形术钢变化的连枷勾上一根松枝,这次缓冲倒让二人保住一命,平稳降落。
“队长,队长?你怎么了?”着陆后比起确认地点,兰瑟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抓起队长打量查看。
队长在进入昏迷状态前,说出他最后的留言:别再晃了,他没事。不过他的恐高症又犯了,需要昏迷五到六个小时,采用昏睡遗忘法才能消退。
兰瑟背起陷入昏迷的哥布林队长。
这家伙虽然昏迷了,但双手却还能揽住兰瑟的脖子。
“喂喂,你这家伙是装睡还是真的昏过去了?”兰瑟一边嘀咕着,一边加快脚步。
没时间怀疑这只哥布林是装睡还是装病了,因为兰瑟听到前方散发光亮的空地上传来无数阵尖叫。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只见一头教会恶煞被落雷击中,长满触须与蓝鳞的头颅被劈至焦熟后液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而那以一己之力对抗教会恶煞的挑战者,正是双手电光闪跃的卡辛。
兰瑟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卡辛挥动着手指,一道道蓝色电流从她的指尖射出,精准地击中了教会恶煞。
那头被深渊赐福的恶灵发出吼叫,最终倒在地上,彻底化作一滩污泥。
卡辛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四周散落着教会信徒、恶煞与眼魔的尸体。
她拿出兰瑟送给自己的匕首,看着它在电光的作用下化为一把银白色的长剑。
此时,沃伦跪在地上,靠着身后的橡树,语无伦次地求饶:“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我的,我的东西都可以给你,我…”
他摘下一只红宝石戒指,试图以此作为交换生命的代价。
卡辛的单片眼镜下,左眼露出一道蓝光,她手中的剑刃已经抵住了沃伦的喉结。
“很多年前,有无数无辜的人,也像这样乞求你。”她冷冷地说。
沃伦惊恐地颤抖着,鼻涕混合着血泪流下,他在恐惧中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全视之眼会保佑我,你不能…”
然而话未说完,卡辛的剑早已刺穿他的心脏。
卡辛看着满眼不可置信的沃伦在眼前失去生命,她的眼神黯淡下去。
“别怪我,”她语气冰冷无情,与此前兰瑟心中那温柔的形象完全割裂,“我只是做出了,你当年对更多人做出的选择。”
卡辛凑到沃伦耳边低语。
随后,卡辛甩干匕首上的血污,准备打开书页通过传送阵返回。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的双瞳对上兰瑟的目光。
兰瑟显然目睹了一切。
他的表情复杂,既有惊讶也有不解。
“卡辛…”兰瑟开口,声音里带着齿轮生锈般的迟疑。
卡辛转身面对兰瑟。
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但依旧保持着警惕。
“兰瑟,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道,试图掩饰刚刚发生的一切。
“啊,我知道了,是我疏忽了啊,”卡辛用书本敲了敲自己的头,“传送阵发动后会有一段时间延迟。你是这样跑过来的吧?”
兰瑟放下哥布林队长,走近卡辛。
“我听到这里的动静,就赶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卡辛,你…”兰瑟犹豫了一下,想要询问卡辛为何会做出如此决绝的行为。
卡辛收起匕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其中夹杂着几分苦涩。
“很讽刺吧?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轻信他人。如果我把你打晕,再将匕首放到你手上的话…骑兵队赶来,你可就百口莫辩了。”
兰瑟神情严肃地看着卡辛,“你不会那么做的,你不是那种…”
卡辛打断了他:“不是那种人?兰瑟先生,别太天真烂漫了。”
“人不是水瓶,能够一眼望到底的。人是无数面镜子,对一个人展现出一面,对另一人又展现出另一面。”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刚才的一切,你都看到了吧?”
兰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卡辛接着说道:“我和你说过,我孤身一人,都是因为他们。”
她踢开了沃伦的尸体。“所以我设了一个局,我买通了几名情报贩子,让他们在有意无意间透露这座遗迹、战斧与全视之眼的消息。”
“其实,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旧神的封印,这座祭坛里的东西,是我埋下的元素结晶,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向我发送信号。”
兰瑟依旧沉默着,他早已无法做出回应。
卡辛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样一来,我就能第一时间赶来狩猎。”
她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在莫拉煤矿遇到你们,和那些警员…这…这都是意料之外的事。”
她抬头看向天边,推算起时间,“那些骑兵和火枪手,应该也快到了吧。”
兰瑟终于开口:“卡辛,我明白你的立场。但你不觉得这么做太过分了吗?即使是为了复仇,也不应该牺牲无辜。”
卡辛转过头来,目光坚定:“无辜?哦,你是说莫拉煤矿的人吧。”
“…不用担心,在遇上你们之前,我就为那里布置过定向传送…服役的囚犯会在坍塌前被送回监狱…矿工和普通人可能会受伤,但不会严重到伤筋动骨。”
……
……
兰瑟望着卡辛,语气沉重地说:“就算是十恶不赦的人,你也该…”
卡辛挑起眉毛,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给他们一个机会是么?那当初我看着我的家人被杀害时,谁又给过我们机会!”
兰瑟喉咙哽咽了一下,沉默片刻后才开口:“不,我只是想说,应该把他们交给法律处理。”
卡辛冷笑一声:“那不能让他们忏悔,也不足以赎罪。”
兰瑟继续说道:“但是你这样下去,只会更加痛苦。正义的存在不是为了折磨恶人,而是为了让好人不再受折磨。”
卡辛紧握双拳,没有说话。
兰瑟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我知道,就算我说出真相,也没有人会逮捕你。因为他们是十恶不赦的亡命徒,因为这个世界,允许私刑和赏金猎人存在。”
兰瑟的目光变得柔和:“我只希望这件事后,你能去好好生活…变回你原本的样子。”
他从怀中掏出那块海蓝色的宝石,轻轻地放在卡辛的手掌中。
“我相信,这才是真正的你。”
卡辛没有立即接过来,反而将宝石推回兰瑟手中,紧闭双眼。
她倒在兰瑟怀中,只有泪水为她洗涤心灵。
只有兰瑟的拍打,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我真的…好累…”
“谢谢…兰瑟…谢谢…”
身后传来马蹄声与军队盔甲碰撞的声音,这一夜,复明教会的覆灭,真相只有卡辛与兰瑟知道。
“唔,头又痛起来了…”
兰瑟靠在橡树边暂作停息。
怎么回事,头,感觉要炸开了。
骑兵队还是发现了这伙虚空信徒的尸首。
“死于禁忌仪式的能量外泄么?对于邪教徒来说倒是咎由自取。”
牧野一面说着,一面为沃伦的尸首盖上一层雪白的纱布。
当痛觉消失的时候,卡辛还坐在他的身边。背上的哥布林还在熟睡。
兰瑟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陌生与孤独。一种贯彻内心的冰冷。
即便回到营地过后,他也无法在热莉的俏皮调侃中回过神来。
那是一种超脱现实的沉重。
人怎可能舍弃过去活着呢?
“今后要怎么做?”兰瑟向卡辛询问道。
“不知道,或许真的该如你所说,去做些想做的事吧。”卡辛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出另一道传送法阵。他们是该回去了。
“你还会继续旅行么?”
“应该会吧。不过,失去目标的话,一个人的旅行多少会感到寂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