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打发走了王家众兄弟,又喊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司马绍和司马裒,和他们说了刚才的事情。
司马绍还没有说什么,司马裒先坐不住了,说道,
“父王,这王家两兄弟,怎么会这么好心,还要推荐大哥去担任这个主帅,不怕他们手里的军权被收回来嘛?”
司马睿看了一眼司马裒,没有接茬而是反问道,
“你下手倒是够快的,我听说山氏已经腹内有子了?你大哥还没有娶亲,你却已经先登了两步?”
“真是什么也瞒不了父王,儿臣也听说郑母妃也有喜了?正要恭喜父王。”
“嗯?你在我身边也安了探子?你这手伸得可有些长了。”
司马睿紧盯着司马裒的双眸,如果他眼神有所躲闪,只怕今天就是今天了。
好在,
司马裒很坦然的迎上了司马睿的眼神,解释道,
“父王误会了,是山氏去御医那里取药安胎,碰巧也遇到了郑母妃的宫女。”
“哦?这么说,是为父多疑了?”
“最近北方多务,风云变幻,父王难免操劳过度。”
“这么说,是为父错怪你了?”
“那倒也没有,儿臣确实在父王身边安插了眼线。”
“什么?谁给你的胆子,你现在连瞒都懒得瞒了嘛?”
“父王息怒,别折磨那几个碗碟了。儿臣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父王请想现在王家人,王导主政、王敦主兵、王悦收拢人才,父王可敢保证身边就没有王家人的探子监视?”
“不会吧?他们如果有这个心,恐怕早就让为父病逝,然后扶持你们兄弟也好,再换个其他听话的王爷也行。”
“父王,现在他们可能还顾着一些情面,那要是以后,他们知道了那些刺杀的幕后主谋,父王还能确保他们不会变心嘛?”
“阿裒,你说什么?为父怎么完全听不懂,什么谋杀?”
“父王,在儿臣面前,就不必装了吧?儿臣要是没有证据,也不敢和父王这么说话吧?”
“那你想怎么样?或者说,你们俩兄弟想怎么样?”
司马睿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佩剑,却被上前的司马绍一把按住,说道,
“父王,这些年来,你的偏心已经够多了。如果郑阿春要是诞下王子,那还有我们两兄弟的活路?”
“你们俩要干什么?”
司马睿看着逼到面前的两个儿子,有些惊恐的问道。
“不干什么,父王永远是父王,只不过要父王用列祖列宗之名起誓,将来父王继位登基,太子之位只能是大哥。”
“你,你们俩要造反不成?”
司马睿把脖子一横,眼睛一闭,
“要威逼我就范,还不如一剑斩了我。反正司马家父杀子、子弑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父王,你这是宁愿死,也要让郑阿春肚子的孩子当将来的太子?”
“阿裒,你怎么还不明白,立太子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也不是为父说了就算的,况且你们的母妃还是一个鲜卑人,你们俩就更没可能染指这个位置了。”
“父王,凡事都有变化,以前母妃或许是鲜卑人,但现在荀家也跟着过来,儿臣前几日上门请教,荀崧亲自翻看族谱,发现母亲确实是颍川荀家流落在外的旁支血脉。难道颍川荀家还能是鲜卑人不成?”
司马绍耐心的给司马睿解释道,
听到这话,司马睿吃了一惊。
没想到,司马绍又想在了他的前面,堵住了他的借口。
司马睿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说道,
“阿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王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兄弟,你说,他们现在要拥立为父登基为帝,如果现在就立了你做太子,那不就是把你推出去当靶子嘛?”
“为父假意偏爱阿冲、阿曦,假意宠幸郑妃,让他们都把目光放在这三个孩子身上,这样你们兄弟就可以偷偷拉拢人手,组建自己的班底,为父这辈子是注定被王家钳制着,无法有所作为了,但为父也不愿意你们兄弟再被王悦王应这些王家下一辈人所压制。”
“果真如此?这就是父王让我们兄弟从小挨饿受冻的原因?要不是王导正妻曹氏好心收留,当年我们兄弟怕是早就冻死在琅琊城的大街上了。”
司马裒可是还记得,当年司马睿为了讨好身边的美人,把自己兄弟俩扔出大街,任其自生自灭。
“哎,”
司马睿长叹了一声,大脑飞速运转,毕竟司马裒所说之事,是十多年前,那时候还没有永嘉之乱,他还在琅琊城做闲散王爷,自然也谈不上了架空不架空。
“阿绍、阿裒,我知道你们俩恨我。我又何尝不恨自己哪?可那时候为父是什么处境,咱们司马家诸王之乱,杀得血流成河,但凡是有点苗头的王爷宗亲,都会被关到洛阳的金墉小城里折磨致死。”
“为父也是没办法,你们以为王导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做我这么一个倒霉王爷的主簿?还不是替东海王司马越看着我?为父当时如果不表现的狼心狗肺、见色忘义一些,东海王会派为父渡江嘛?”
“虎毒不食子,为父难道就真的忍心看你们在雪地里冻得哇哇叫?当时为父就在门缝里看着,为父也想当时就冲出去,把你们兄弟俩搂在怀中,可是不行啊,那样的话,咱们满门上下都得死。”
“大哥,他这话,你信嘛?”
司马裒也是个被伤透了心的人,好在是遇到了山氏之后,他的心才慢慢软了一点,这要是以前,早给司马睿一刀砍了。
司马绍先是看看司马裒,把他手中的刀推着离开司马睿的脑袋,然后抡起手来,结结实实给了司马睿一个耳光。
“老东西,少废话,快写,印在这里。”
“阿绍,你真的要这样对为父嘛?你怎么就不懂为父的一片苦心哪?”
司马睿见司马裒已经快要信了,就想着再攻略一下司马绍,结果被司马绍一个鼻窦打回了现实,只能继续卖惨。
“哼哼,你当我不知道?你会那么好心?以往征战江南,你哪次敢让我领兵了?可这次却让我当主帅,无非就是想借胡人的手,除掉我。这样你才有借口暂时不立太子,等着骚货的儿子出生。”
“阿绍,有话好好说嘛,你要理解为父的难处。现在,北方士族以王家兄弟马首是瞻,南方士族只认顾家,还有你那几个王叔更是不安分,他们都想方设法的挑唆我们父子的关系。你可不能中了他们的离间之计。”
司马绍嘴角抽动了一下,说道,
“老东西,快收起你那副嘴脸吧。你这一套都骗了我多少年了?让我们兄弟给你冲锋陷阵,你好在后面享福,然后最后再一句,我们兄弟身上留着鲜卑的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演一场忍痛割爱的戏码?”
“阿绍,你怎么能这么说为父哪?为父忍耐这么多年,对你们兄弟特意刻薄这么多年,不就是给你们兄弟一个完美的身份去招揽人才?你怎么就不了解为父的苦心哪?”
“行了,那一套不灵了,赶紧写。”
哪怕司马睿说得再动听,司马绍还是一句话不听,继续催促司马睿写诏书。
司马睿哆哆嗦嗦的写了一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就放下了笔,说道,
“阿绍,这个诏书恐怕是写不了了。”
“诏书写不了,就写遗诏。”
司马睿看着司马绍眼中的杀气,不敢再周旋,直接说道,
“阿绍,你误会了,为父不是说不愿立你为太子,现在的问题是,陛下只是被刘曜掳走,还没有驾崩。那为父也就不能继位,既然不能继位,哪还来的太子?况且现在你已经是世子,将来我这个位置,也一定会是你的。”
“大哥,对啊,这老东西说得对。现在他还不是皇上。”
“对什么对,今天咱们要不逼着他写这么一封诏书,手里不拿住他的短处,那咱们兄弟俩,绝对活不过今天。”
“不会的,阿绍,之前诸多种种,虽然为父也是被迫,但还是觉得对不起你们兄弟,你们兄弟今天把心中不快都说出来,咱们父子的芥蒂就都解开了。以后咱们父子三人就更是齐心合力了,为父怎么会生气?”
“大哥,我觉得父王说得在理,再说阿冲、阿曦才多大,他们拿什么跟咱们争,更不要说郑阿春那个贱人了。”
司马裒反来劝司马绍,司马绍斜了他一眼,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行啊,老东西,不简单啊,连我们兄弟,你也要离间一下?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有世子府不住,偏偏要和王悦去挤书房?”
“阿绍,你看,你又误会了。你们兄弟相依为命的,为父就算真有那个想法,阿裒也不可能出卖你啊?”
“装,接着装。你刚刚还和王导讲了,立德不以年,怎么现在就不认了?阿裒,你也别护着他,你以为他是想让你做这个太子?”
“啊?大哥,难道你觉得我不配?”
“哎,这就不是你配不配的问题,他今天能说你有德而立,明天就能说你丧德而废,他只是让你先给骚货的儿子占住位置,以后再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说把我弄死,然后当做你的罪名,一箭三雕。”
“可恶,老东西,你不配为人父,快写,写慢了戳你两个窟窿眼。”
兄弟二人一番合力之下,总算是逼着司马睿写下了立太子的诏书。
“再写一份一样的,这一份我放到王悦那里,我如果出一点意外,这份诏书,就是王悦废掉你的借口。”
“阿绍,怎么是父子,你怎么能信一个外人,胜过为父哪?”
“少废话,快写。”
司马睿见怎么也说不动,只好又写了一份,
“这样可以了吧?”
“你是不是当我傻?”
司马绍把两份诏书都揣起来,说道,
“我们一出去,你就让人冲进来把我们俩杀掉,把诏书一抢。走,和我们先去一趟王家,当着你的面,把诏书交给王悦。”
司马绍搀着司马睿就往外走,门口的侍卫见是二位王子自然也没人上前询问,这一路畅通无阻就见到了王悦。
把诏书递给王悦后,司马睿也算得了自由,离开了王家。
王悦展开诏书一看,直接从座上跳了起来,
“世子,你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还要带着我一起死。”
司马绍翻了翻白眼,说道,
“那怎么办?我一直让你表态支持我,你不表态,那我就只好出此下策,逼你一把。”
“这哪里是下策,简直是茅厕。你们兄弟这么一闹,可就没有缓冲的余地了,以后就全是刀枪,再无父子了。”
“切,要不是令堂大人把我们哥俩从大街上捡回来,我们哥俩早成了琅琊冰雕了。”
司马裒也不以为然的说道。
“哎,世子,宣城公,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接下来怕是要腥风血雨了。”
“长豫,你怕了?”
“我怕什么?我身边还有何充,来一个杀一个,倒是你们俩,可要当心了,我听说世子被推举为北伐主帅了?”
“是,还是令尊和伯父推荐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实话告诉你吧,省的你们俩猜不着,又想绑架家父。”
“哎,不会,不会。”
王悦一句话戳穿了两兄弟的计划,搞得两兄弟笑容都很尴尬。
“督运粮草的淳于伯,是琅琊王培养的死士,只要世子一去询问粮草转运的情况,他就会行刺于你,然后这事情一出,琅琊王就可以用世子丧期这个理由,停下北伐的计划。最后……”
“最后怎么样?”
“宣城公难道猜不出来?”
“猜什么?”
“世子遇刺,这可是大事,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不是一个转运粮草的淳于伯能承担得起,这个幕后主使一定要挖出来,挖其他人的话,不能方便,但要是说宣城公为了世子之位,买凶杀兄,这可是一个各方势力都满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