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做势要走,
陈安摆了摆手,
说道,
“像这样的承诺,
中山王是不是有给蒲洪、姚弋仲许下过?”
刘曜毫无隐瞒的点了点头,
说道,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我许给了他们略阳公、扶风公,
虎侯要是也喜欢,
那这个安定公,
也可以许给你。
至于将来,
你们三人谁最后能当成这个秦州刺史,
自然要靠战功说话。”
陈安沉思了片刻,
问道,
“战功?
中山王长袖善舞,
短短数月,
就把周遭羌酋氐王都说服了,
哪里还有什么战功?
该不会是中山王贪心不足,
要更上层楼吧?”
听到这话,
刘曜重新坐了回去,
他倒是觉得这个陈安,
越来越有趣了,
说道,
“果然,
还是虎侯知我心思,
刘聪父子荒淫无度,
实非人君模样,
但先帝渊待我天高地厚,
我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也不能倒攻平阳。”
陈安见刘曜很坦诚的说出了想法,
戒心放下去了一大半,
问道,
“中山王的意思是,
秦州的事情,
你不参与,
我们三人谁把司马保打败,
谁来主宰秦州?”
刘曜点了点头,
说道,
“虎侯也不必吃惊,
我也没有那么好心,
实在是力有未逮,
现在我既要盯着平阳的一举一动,
还要防备着司州那些墙头草的偷袭,
还有武都阴平的仇池国杨难敌兄弟,
也总想来占点好处。
只有秦州乱起来,
我才能放下心来,
专心盯着平阳。”
见刘曜如此的坦诚,
陈安倒是有些吃不准了,
问道,
“你不会是想挑动秦州内斗,
然后,
你坐收渔利吧?”
刘曜也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
说道,
“你我都知道,
在这茫茫乱世之中,
任何承诺,
都比不上一份晚饭。
你们要是惨胜,
打得两败俱伤,
别说是我这样的胡人,
即便是凉州那位,
标榜自己是晋朝最后一个忠臣的凉州牧张寔,
恐怕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听到刘曜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陈安的心里不但没反感,
反倒觉得眼前这人,
倒是多了几分真诚,
说道,
“中山王,
你就不怕秦州的晋人、氐羌都聚集起来?”
刘曜摆了摆手,
说道,
“怕啊,
怎么不怕,
我要是不怕,
又怎么会冒险来见你?
一样的话,
我和蒲洪、姚弋仲也是这样说,
他们也这样问。”
陈安看了看刘曜身后的蒲洪,
蒲洪对着他点了点头,
陈安问道,
“那我能知道,
中山王是怎么答的吗?”
刘曜笑了笑,
伸出五根手指,
说道,
“当然可以,
我们就像这五根手指一样,
一根去戳人的脸,
别说戳死对方了,
手指都容易折,
但要是握紧成拳,
全天下也不够我们打。
这就是我的回答,
氐羌世代居此雍秦苦寒之地,
难道是他们生得贫贱?”
陈安听后,
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
说道,
“中山王的意思,
是以后,
要将氐羌二族的百姓,
迁到长安去?
供你驱使征战?
东出争天下?”
刘曜点了点头,
说道,
“不是以后,
现在就已经有有识之士,
随我迁入长安,
现在司州残破,
遍地的白骨荒草,
东出占领了河洛之地,
自然也是对氐王羌酋的一个交代,
他们在平阳受了难,
虽是刘聪父子所为,
但毕竟是我之前许给他们的。
这些错,
也自然要我来弥补。”
陈安听到这话,
心也安了几分,
秦州,
本来就是氐羌久居之地,
民风自古彪悍,
不管谁来治理,
都是一件难事。
但如果刘曜能把那些好战的氐羌大族迁到长安,
甚至是洛阳去,
那这秦州治理起来,
就轻松了不少。
陈安想到了这些,
问道,
“那,
中山王这么说,
不知道氐羌两族的朋友愿意不愿意哪?”
刘曜笑了笑,
让出半个身位来,
把蒲洪推在身前,
说道,
“那就让略阳公来说吧。”
蒲洪直切主题,
说道,
“虎侯的遭遇,
咱们都听说了。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咱们氐族的男儿,
看不惯这种恩将仇报的杂碎,
愿意帮你复仇。
但,
有话咱们说在前面,
最终这个秦州谁说了算,
可得手底下见功夫,
赢得那个,
才配执掌秦州,
输得,
乖乖的带领族人手下,
随中山王东出。”
陈安伸出手,
和蒲洪击掌三次,
说道,
“好,
略阳公既然快人快语,
我也不绕弯子了,
我受够了仰人鼻息的日子,
我要和杨难敌兄弟一样,
立国为王。”
刘曜促成了陈安和氐羌诸部的暂时联合,
也终于腾出手来,
回到长安城,
一边修补残破的城墙,
一边去长安周围的汉陵找点钱花,
一边还派人去蒲坂。
这事情都安排妥当后,
左等陈安没开拔,
右等司马保没动静。
偏偏刘粲那边,
在自己的心腹爱将征北将军刘雅的配合下,
还节节胜利,
把已经前锋攻到平阳郡绛邑是赵固、郭默,
从平阳郡赶了出去,
还一直赶到了黄河边。
刘曜有点坐不住了,
召唤来了给他出这个主意的谋士游子远。
问道,
“子远,
你之前说,
秦州必有一场血战,
我听你的话,
去给陈安送了人马,
这都半个月了,
怎么他们还不开打?”
游子远笑了笑,
说道,
“大王,秦州还没有开打,
正是忌惮大王啊?
大王陈兵雍州边界,
人人如临大敌,
自然不敢有所动作了?”
刘曜这才想起来,
为了说服陈安,
从心理上给陈安压力,
自己把重兵调到了雍秦边界上。
刘曜一拍脑袋,
说道,
“哎呀,
我把这事情给忘了,
现在要是再撤军,
是不是太明显了?”
游子远遥指了一下东方,
说道,
“大王现在还是刘聪的臣子,
现在太子出征,
大王自然该相帮太子。
现在调集主力东出函谷,
一定能收到额外的好处。”
刘曜听了游子远的建议,
把大军从雍秦边界调了回来,
然后出潼关入弘农,
刚进了弘农郡,
就传来了两个好消息,
一是秦州立刻就乱了起来,
司马保果然咽不下陈安反出这口气,
联合了凉州张寔,武都的杨难敌兄弟,
分兵三路,
分别攻打安定、略阳、扶风三郡。
就在刘曜看到这好消息,
准备转身回长安时,
又一条好消息,
把他钉在了潼关。
荥阳太守李矩,
来信说之前管着司州的荀组,
怕死扔下司州渡江了,
现在司州群龙无首,
渴望明主。
他带着司州刺史的印绶,
不日将到潼关,
请刘曜来兼领司州。
刘曜把信递给游子远,
问道,
“子远,
你看这李矩是真心,
还是假意。”
游子远看了看信中内容,
说道,
“这是李矩的权宜之计,
现在刘粲乘胜而来,
荀组又在这个时候跑了,
东边还有石勒虎视眈眈,
他自然是想拉着大王来给他挡风遮雨。”
刘曜点了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这司州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
谁掌控了司州,
谁就掌握了天下正统,
谁就是应命之君。
“那子远的意思是,
这李矩,
我就不见了?
你去找个理由搪塞他一下?”
游子远摇了摇头,
说道,
“这心意是假的,
但大王可以把它坐实了。
大王可以要求李矩交出叛贼赵固、郭默。
这样这些坞主们就会相互猜疑,
大王就可以乘虚而入,
再入洛阳。”
刘曜点了点头,
说道,
“那就依你说的,
安排李矩,
到了之后,
就来见我吧。”
两天的时间很快,
刘曜欣赏着秦州传回来的快报,
陈安没有理会来势汹汹的凉州兵,
抛下安定郡,
直入略阳郡,
迂回到司马保大军的左后方,
给司马保结结实实来了一记左勾拳,
同时,
姚弋仲也弃了扶风郡,
星夜兼程,
给司马保的几万大军,
来了一记右勾拳。
蒲洪看两路援军如期赶到,
也是士气大振,
开战迎战,
又冲着司马保的脸踹了几脚,
三路人马齐发力,
生怕落在谁后面,
失了抢夺秦州的先机,
一番追击之下,
不但把司马保的两万大军赶出了略阳郡,打回了天水郡,
甚至一口气,追到了司马保的大本营上邽城。
司马保见前方战败,
敌军三路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急忙去联系凉州牧张寔、仇池国杨难敌,
两人倒是也没有推辞,
见到信使,就派快骑去联系已经攻入安定、扶风的队伍转向,
几天的时间,
杨难敌就连破扶风、略阳数城,
最后在距离上邽百里之外的临渭停了下来,
表示自己负责掐断敌军后路,
张寔的部将就更快了,
两万大军跨过略阳郡,
不做停留,
狂飙突进,
就到了天水新阳城,
也离上邽不过百里,
也驻扎下来,
也表示为司马保护住左翼,
保证司马保不会再挨左勾拳了。
司马保这里心急如焚,
张寔、杨难敌都各自在家中,
盯着秦州的地图傻乐。
又围了几天后,
司马保城中的粮食越来越少、
将士死得越来越多,
不得不答应了这两位大爷的条件,
割金城郡给张寔、
又割阴平郡讨好杨难敌。
得到了好处的二人,
立刻就命令自家的队伍合围上邽,
陈安等人,
一看战机已失,
在对方完成合围之前,
回头转向,
陈安一记左勾拳,
姚弋仲一记右勾拳,
蒲洪上前猛踹两脚,
撵着杨难敌的军队,
把占了的城池全都吐了出来,
龟缩会武都的大山深处,
悄悄舔舐自己的伤口了。
当然,
听到这个好消息后,
司马保立刻烧毁了割让阴平郡的文书,
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但金城郡的丢失,
也还是让他心疼,
更为重要的是——
金城郡一失,
他就失去了威胁凉州的前哨,
反倒是武威郡直插秦州的腹地,
随时可攻可守。
这一仗下来,
司马保的前沿阵地尽失,
姚弋仲占了小半个武都,
蒲洪顺势把略阳郡境内的晋人县令县长赶走,
陈安也在赶走了安定郡的太守县令后,
在蒲洪的配合下,
咬了南安郡一口。
凉州牧张寔这边,
派两万多人出去溜了一圈,
一仗没打,
就把枕边的金城郡收入囊中,
自然还是比较满意的,
看来这个陈安,
比司马保会做人,
那个司马保,
连女人都驾驭不了,
还想登基称帝驾驭天下?
简直是痴人说梦。
张寔反手就写了一封信,
表示遥尊建康的司马睿为帝,
当然了,
年号嘛,
建兴这个年号,
凉州用着有感情了,
就不跟着司马睿改了改去了。
这最惨的,
除了又一夜回到几年前的杨难敌,
司马保看着地图上的圈圈叉叉,
眼下在自己手中的,
只剩下天水郡、阴平郡、陇西郡,
还有半个南安郡。
这还真是让自己寝食难安。
这时候,
司马保才反应过来一点滋味,
问身旁的张春,
“你说,
这张寔是不是和陈安一伙的,
要不然怎么打了一仗,
就我一个人吃了亏,
他们几个都赢了哪?”
张春也看了看,
他们越来越小的地盘,
再这么打下去,
不出半年,
他们就得上昆仑山,
偷王母的桃去。
“大王,臣早就说过,
那个陈安,
早就有不臣之心,
想要谋害大王。
劝大王早除后患,
现在看来,
这家伙不但要地盘,
还想要大王的性命。”
司马保一听,
还要自己的性命,
当时就急了,
说道,
“他陈安不过是我司马家的家奴,
也敢来取我的性命?
我非御驾亲征,
抓住他,
剥皮抽筋不可。”
张春赶紧劝道,
“大王,这一仗你也看出来了,
张寔的军力有多强盛,
陈安这仨家伙,
加一起都不敢去打张寔的主意。
为今之计,
不如投靠张寔,
借张寔之力,
报大王之恨。”
司马保摆了摆手,
说道,
“张寔?
那才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只是出了一次兵,
就要走我一个郡,
要是让他扫平陈安,
他还不得要我整个秦州?”
张春不得不说实话,
“大王觉得现在秦州还能保多久?
一年?两年?
大王别忘了,
长安的刘曜可还没来哪,
与其便宜了这些胡人贼子,
不如让还忠于朝廷的张寔,
担起这份重任。”
司马保眉头一皱,
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
孤是天命之人,
这天下的担子,
怎么能交给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