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轻时,身居高位之前,遇到朋友,沙祥银还能和他们勾肩搭背、开开玩笑,说说荤段子。
但现在,除非沙祥银遇到与他职位地位相差无几的朋友。
如果对方的职位和权力地位比沙祥银低很多,那么那人在遇到沙祥银的第一件事情,绝对不是叫他的绰号或者和他寒暄开玩笑,而是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与之握手,低头哈腰。
最后还会把沙祥银的职称给叫出来。
这一幕,像极了闰土在许多年后见到鲁迅时,叫出来的那一声老爷。
高处不胜寒。
人的年龄越大,对亲情越是渴望。
越是渴望那种互相玩笑互相关心,不掺杂利益的感情。
在外人眼里,他们只在乎你今年赚了多少钱,明年能不能升官。
而在真正关心你的人眼中,他们会问你今年过得累不累,明年能不能比今年轻松一点。
沙祥银每次去秦宋江晚晚那边时,就经常有这种感受。
别人眼里花再多钱都巴结不到的大佬,去秦宋家吃饭之前如果没有洗手,那也会被柒柒说教一顿。
“伯公,你吃饭之前都忘记去洗手了,手上有细菌,快去厨房洗手!”
一想到柒柒对自己说的这番话,沙祥银就会发自内心地笑出声。
“怎么今天想着打视频给伯公了?是不是想伯公了?”
听到沙祥银的话,柒柒点点头,然后晃了晃脑袋,问道:“伯公,你看看我今天新弄的发型,好看嘛?”
看着手机里面摇头晃脑的柒柒,沙祥银立马道:“好看,咱们家柒柒留什么发型都是最漂亮的!”
“不过,你之前不是说特别喜欢麻花辫吗?今天怎么把发型给换了?”
闻言,柒柒嘴巴一瘪,“我的辫子被坐在我后面的同学给剪了一根,我只能把另一根也剪了。”
“剪了一根?怎么回事?”沙祥银一愣,随即问道。
此时他也明白这个视频为什么会在今天晚上突然打过来了。
这时,江晚晚合时宜地从柒柒手中拿过手机,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隐瞒,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在听到江晚晚说对面家长搬出伏青市教育局的亲戚,威胁让柒柒没有学上时,沙祥银眉头一皱。
如果是正常的纠纷,按照柒柒和那小男孩的年龄,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就是赔点医药费而已。
但那小男孩的家长居然想着用关系来压人,那她可算是找错人了。
你上面有人,但我上面可没几个人了。
“晚晚,这样,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他是伏青市的市委书记,同时也是我的一个学生。”
“明天如果那个小男孩的家长真的把她那所谓的在教育局任职的亲戚叫了过来,你就打这个电话。”
“我今天晚上会和他发个消息打好招呼,以后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和他说,在伏青市他都能给你们解决。”
江晚晚微微点头后,小声问道:“沙伯父,这是不是有点太麻烦您了?”
“毕竟这事也不算大,要不然找个官小一点的呗!”
听到江晚晚的话,沙祥银解释道:“没事,他是自家人,这不算麻烦。”
“我是担心你们以后还会遇到类似的事情,所以想着干脆直接把伏青市一把手的联系方式给你算了。”
“一次性到位比较好嘛!如果他也处理不了,那你就再打电话给我,我在首都还有点小关系。”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江晚晚笑着说。
“你呀!就是太客气了!”沙祥银略带斥责道。
这些年,江晚晚几乎很少找沙祥银帮忙。
要换作平常人有着这么硬的一个关系,绝对会忍不住,然后经常走后门。
但江晚晚没有。
除非实在是遇到了没办法的事情,否则江晚晚绝对不会找沙祥银寻求官场上的帮助。
沙祥银甚至有时候会主动问江晚晚需不需要他帮忙运作一下,但通常都会被江晚晚摇头拒绝。
这让沙祥银又开心又无奈。
开心的是,江晚晚不是那种有了关系就肆意妄为的人。
无奈的是,这丫头明明有着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关系,但却不用。
不过正是因为这些年江晚晚和秦宋几乎很少找沙家帮忙,两家人的关系才愈发的好。
秦宋和江晚晚正经做生意正常生活,一般来说也用不到沙家那边的关系。
而沙家那边则是见多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和人情冷暖。
能在秦宋江晚晚的家里感受到久违的不带利益纠葛的温暖,他们也很是珍惜。
视频结束后,江晚晚立马就收到了沙祥银微信发来的一串电话号码。
在和秦宋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后,江晚晚便将沙祥银发来的电话号码发给了他。
秦宋收到号码后,复制粘贴,存到了手机通讯录里。
讲实话,秦宋真不希望明天自己会用到这串电话号码。
本来自己这边是占理的。
可如果把市委书记给请了过来,那就搞得自己好像是在以势压人似的。
“以势压人?”秦宋心里默默念叨着这四个字。
怎么听起来,还有些爽呢?
与秦宋家里的和气开心不同,王子豪的父母此时正在争论不休。
王子豪的爸爸王清风在得知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心想着道个歉也没什么。
毕竟是自己儿子先把人家女儿的辫子剪掉的。
而且对方家长也答应在道歉之后就给赔偿。
但王子豪的妈妈张敏不乐意了。
断腿的给断辫子的道歉,这叫什么理?
再说了,自己家有关系。
到时候把教育局的那个亲戚一搬出来,那对方不仅得赔钱,还得乖乖道歉。
“你不是有个亲戚在市教育局当副主任吗?把他叫过来露一面,事情不就都解决了?”张敏朝王清风道。
“哪有那么容易啊!你不给人家好处,想让人家为你撑腰?你真当他是人民公仆呢?”王清风无奈道。
“这个简单啊!我今天发现那小女孩家长开的是一台200多万的奥迪,我们多要点赔偿,到时候分你亲戚一半不就是了?”张敏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副主任亲戚每年都有在学生入学这方面捞油水,他可不是什么清官,这种为人撑腰的事情应该没少干吧?”
在这之后,张敏又和王清风又说了一些她自己的分析,几乎是面面俱到。
那口气,就像是吃定了秦宋的赔偿一样。
“你确定对方不认识市里的领导?”王清风问道。
“认识又怎么样,他女儿和咱们儿子读一个学校,就算认识领导,也不会是什么大领导。”张敏撇撇嘴道。
“再说了,咱有理,咱怕啥?儿子腿都被打断了,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都是男人,对方家长都放出话来了,你可别怂。”张敏又补了一句。
见自己老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清风也就不好再拒绝。
反正现在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既然对方那么有钱,那多赔一些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正好自己可以拿着这笔钱把剩下的房贷一口气还了,两全其美。
想到这,王清风不再犹豫,拿出电话,把这件事情和那个在教育局任职副主任的亲戚说了一声,并且表示赔偿金可以对半分。
对方也是很痛快地答应了。
出个面就能拿到钱,这简直太轻松了。
就算对方搬个领导出来,那他也没什么损失。
毕竟王子豪也算是他的晚辈。
晚辈断了腿,他替晚辈出出头,这再正常不过了。
次日一早,秦宋把孩子送去学校后,便待在家里码字。
还没码一会,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正是柒柒班主任蒋老师打过来的。
打电话过来的原因也很简单。
正是请秦宋去学校继续商讨昨天没商讨完的事情。
看来昨天放言找教育局亲戚的那个女人现在已经找好了,就等自己过去。
此时,柒柒所在的小学。
王清风和张敏,以及他们找过来的那个名叫王道的市教育局副主任,三人一齐坐在副校长的办公室内,与副校长商讨着这件事的解决方案。
王清风的想法很简单,拿一笔赔偿,然后把剩下的那些房贷给还了。
张敏和王清风的想法是一样的,拿钱。
王道则是过来给他们撑腰,顺带捞一笔油水。
王子豪是他的晚辈,就算秦宋请来了比他还要大的领导,他也有理由为自己辩解,毕竟王子豪的腿断了,这是事实。
副校长的想法也很简单,先让教育局领导这尊大佛满意再说。
如果秦宋能够请来更大的领导,那就让秦宋的领导满意。
他就一个想法,谁官大,就替谁说话。
典型的墙头草两边倒。
不过在官场里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这么做倒也不算错。
秦宋来到办公室刚坐下,那副校长立马给他介绍起了那个名叫王道的教育局副主任。
虽然其他的话都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对方出招了,并且一上来就是一个副处长。
现在就看你这边了。
秦宋淡淡地看了那个王道一眼,随即慢悠悠道:“我还是那句话,赔偿可以,但是得让王子豪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我女儿道歉。”
“他先剪我女儿的辫子,我女儿才打他的,这一点要明确清楚。”
听到这话,王道心里其实是赞同的。
只要愿意赔偿,道歉就道歉嘛!
有钱人不在乎钱,在乎面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道个歉就能拿到钱,何乐而不为呢?
但张敏不乐意了。
如果她愿意道歉拿赔偿,那何必还要把这个副处长亲戚请过来呢?
她就只有一个想法,钱她要,道歉她也要。
并且钱还不能少。
自始至终双方都没有谈赔偿金额的事情。
张敏那边默认的是,既然对方这么有钱,那多赔一些也没什么。
而秦宋那边想的是,医药费和营养费,法律规定多少就是多少,自己一分都不会多给。
自己是有钱,但又不是冤大头。
“三年级的孩子还小,又不懂事,剪了个辫子怎么了?反正头发还能长,我儿子的腿都被你女儿打断了,说不定还会留下后遗症。”
“我儿子从小跑得就快,说不定以后还是当运动员的料,现在腿都骨折了,运动员肯定也是当不了了。”
“你们家得为此负责!”张敏恶言厉色道。
秦宋听到这话,就知道接下来没得谈了。
孩子小,不懂事。
不懂你马了个福呢!
明朝时期,有一县两童相斗,一人致死。
县令命人押至牢房,亲自给杀人犯送牢饭,故意将筷子一正一反插好。
杀人犯接过饭后,很自然地把反插的筷子拿正,开始大快朵颐。
县令斥声道“已明事理,当斩立决”,理由是此犯已经懂事,与成人无异?。
三年级的孩子,虚岁都10岁了,你和我说不懂事?
无缘无故把坐在前桌女孩子的辫子给剪了,可不是一句不懂事就能翻篇的。
后面张敏居然还有脸说,要让自己负责她儿子以后当不了运动员的事情。
蛋生鸡,鸡生蛋是吧?
想到这,秦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易叔叔,是我, 我是秦宋。”
“对对对,我现在就在学校呢,本来不想麻烦您的,但对方实在是有些不讲理,还拿政府官员压我,我和他们商讨得头疼。”
“好的,我现在就在副校长的办公室,不急不急,您慢一点也行, 没必要那么赶。”
听到秦宋对电话那头说的话,王道眉头一挑。
姓易?
难道是教育局的那个易主任。
称呼对方为叔叔,按年龄来看,那应该就是了。
不过即便对方是主任,王道也丝毫不担心。
那个姓易的主任都快退休了,现在在教育局里就是一个边缘人物,一点实权都没有。
自己好歹还有点实权。
况且今天这件事,自己是占理的。
而且自己才四十出头,仕途上还有发展空间。
这个要退休的易主任多多少少得给自己一些面子。
想到这,王道的腰背不禁又挺直了一些。
他还以为秦宋能叫出什么大人物来呢!
没想到只是叫了一个身处教育局权利边缘的老头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