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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晚上还是很冷的。

林阳裹得严严实实,拿着手电筒出了门。

前面乌央乌央的全是人,都是被民兵叫起来去开会的。

一家至少派一个代表参加。

因为正是今晚开闸放水浇灌的日子,各家管事儿的男人大部分都在地上,所以这壮大的队伍基本上都是女同志或者是拄着拐杖的老同志。

林阳在这群人之中,算是年轻的。

“阳子。”

林阳刚掏出一根烟准备点上解解乏,赵二狗就从旁边的土枪后面站了起来,正在提裤子。

“你这狗日的,吓死老子了。”

“你跑人家祝婶子的土厕干啥,也不怕人家追出来骂你。”

林阳还没从梦魇中恢复精神,被赵二狗这么冷不丁的吓了一下,烟都差点掉在地上。

“怕啥,我就蹲个坑,又不是撅了他们家的后墙。”

赵二狗迅速追了上来,从林阳手里接过烟点上,深吸了一口,舒服的像个活神仙:“还是大前门这一口好抽,今天没去镇上都没烟了,我爹的珍藏的旱烟之前抽着挺好,现在抽一口能哭半宿。”

“大胆!”

林阳突然喊了一声,前面的人都纷纷扭头。

“你鬼叫啥,吓死老子了,大胆啥了?我又没有偷我爹的烟。”

赵二狗吓得心肝乱颤。

“我是说你已经快被资本主义腐朽了,现在抽烟都挑三拣四的。”

林阳一把搂住了赵二狗的肩膀,拉着就往生产队的土房子走:“行了,不逗你玩了,你知道出啥事了,我爹还让葛洪兵特意来叫我过去听,我们家可算是出了两个代表。”

“不会是要传位给你吧?”

赵二狗调侃道。

“你当封建王朝家天下呢?”

“再说一个生产队队长有啥奔头,没俩月就开始陆续解散了。”

林阳嘟囔道。

“解散?你才是真大胆,这话都敢说,赶紧呸呸呸!”

赵二狗都吓坏了,连忙捂住了林阳的嘴:“你丫的真不知道什么是开玩笑啊,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可不能说。要是让村里的那几个倒闲话的听见去镇上找书记告状,大山叔都得受到牵连。”

“你快呸呸呸啊!”

赵二狗看林阳忽闪着眼睛。

林阳快喘不上气了,一把拉开赵二狗的手:“你这狗日的捂着我的嘴,我差点快没了,你还让我呸呸呸!”

“紧张了。”

赵二狗尴尬的挠头。

“行了,到了。”

两人打闹的时候就到了村生产队的土房子。

这是红山村的办公区,开会都在这里。

跟着大部队进了屋,里面乌烟瘴气的。

大部分人男人都蹲在火炕上,叼着烟。

女人要么坐在小板凳上,要么半个屁股挂在炕沿,三五成群聊着家常,嗑着瓜子。

林大山坐在四方桌的最上方凳子上,翻着手里的红皮笔记本。

下手还坐着一个干瘦干瘦的四十岁男人,正是葛洪兵的爹,葛大炮。

自从林奇捡了便宜进了城,林阳又不愿意当文书。

葛大炮就被赶鸭子上架,当了文书。

听到林阳和赵二狗的声音,林大山才抬头看了一眼:“葛洪兵看看,各家各户的代表都到了没?”

“队长,都到了。”

葛洪兵和狗蛋两个人大概瞄了一眼。

“队长,啥事这么着急,我刚准备出门给我家那口子送一口酒到地上,让他半夜冷了暖暖身子的。”

“我都睡了,吓得我一个激灵。”

“行了,就你们女人一天事事儿的,我们晚上十二点还要去开闸呢,我们说啥了。”

“队长,啥大事非要在今晚这个节骨眼上说。冬小麦灌溉可是大事儿,我们家负责的那几块地沟渠又不咋地,真要是堵了决了堤,那下面几家的地都别浇水了。”

葛洪兵刚点完人头,屋子里的男女老少就开始七嘴八舌的。

“行了,都别喊了,你们以为我想开会啊!”

听着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声音,林大山敲了敲桌子,说道:“接下来我开始传达红山公社大队岳书记的讲话,大家安静。”

“阳子,很少看到大山叔这么严肃的,还让你过来,不会真的发生啥大事了吧?”

此时的林阳也皱着眉在回忆前世。

虽说前世这个月份他一直在县里和韩白雪待在一起,朝夕相处,做读书的搭子。

但真要是发生什么大事件,肯定是知道的。

他回忆了一遍,也没觉得有啥大事。

“马三生,听说你今天进了趟城看了个板车戏,还灌了一耳朵不好的思想。到镇上供销社和几个说话不带脑子的人,喝酒吹牛。”

就在此时,林大山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蹲在墙根正抽着烟的马三生。

马三生皮肤黝黑,蓬头垢面的,三十五了还是个光棍。

在70年代,三十五岁都已经是中年了。

正常结婚生子的,娃都快上高中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马三生的身上:“马三生,你这狗日的喝点猫尿在镇上供销社说啥了,我们红山村今年的标兵劳模的资格不会因为你这老小子给取消了吧?”

一听不能当标兵劳模,屋子里顿时炸了锅。

马三生急的起身拍着大腿:“队长,我说啥了,我啥也没说啊。我就说我看板车戏的时候感觉有个唱戏的娘们不小心露了大腿,还挺白的,我这算犯了啥事儿?”

“就你这个怂样子,人家就是给你露了大腿,你也不敢看一眼。”

听马三生聊大腿,几个女人也起了哄:“上次祝嫂在地头上上厕所,白腚被你看见了。人家祝嫂子都没觉得啥,你一头扎进了草堆里,你丢不丢人。”

刹那间,整个屋子里开始哄堂大笑。

这种荤段子,在农忙余暇听听,还挺解闷的。

就连林阳也抿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我没有,我哪有!”

马三生又气又羞,不停的叫嚷。

“安静,队长有话要说。”

葛大炮都听不下去直接,直接举起了伟人语录:“今天的事情很严肃,都别嬉皮笑脸的。搞生产是搞生产,但思想觉悟才是第一线的,绝对不能松懈,否则就会被资本主义瓦解我们的坚强意志,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们!”

屋子里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林阳也点了根烟。

刚吸了一口,就察觉到林大山的目光扫了过来,连忙尴尬的笑了笑。

“马三生,你今天在供销社大肆宣扬报纸上分田到户,包干到户的事情,还说明天就要在红山村高举包干到户的大旗。”

“你今天当着我林大山的面,再说一遍!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包干到户!”

就在此时,林大山直接拍案而起,指着马三生的鼻子一阵怒斥:“报纸上说啥你就信啥,报纸上说明年不搞计划经济了,你是不是也信!”

林阳一听,顿时明白林大山为啥要让他来开会。

敢情这是小岗村18英雄的余波,震到了成县,还让马三生装了一把逼。

林大山就怕林阳和赵二狗跳出来举着包干到户的旗帜,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