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侯府里,穗儿出去折腾了一遭,回来倒头就睡下了,安宣宁就和夕儿一起在偏房里理了今日买的丝线编五彩绳。
安宣宁看着在夕儿手中翻出花儿来的绳子:“从前倒不知你还有这手艺。”
夕儿顾着手上的动作,也未抬头只道:“也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从前尚在父母身边之时家中穷苦,莫说是银柴,只一根木钗,也都是难得的了,可姑娘您也知道,姑娘家家的哪里有不爱美的?每年也就端午的时候编的五彩绳,才算平淡生活里的点缀,别的没什么可攀比的,能比的也就是谁更灵巧,编出的花样儿更好看,奴婢这还都是雕虫小技呢,奴婢的姐姐,手艺可是比我要好得多,编出来的彩绳,能哄住一个村子的小丫头,我也最爱跟在姐姐身后混……”
夕儿说着,情绪肉眼可见地低了下来,穗儿的姐姐早就没了,安宣宁是知道的。
夕儿手上的动作依旧不慢,故作轻松:“过去那么久的事,就不提了,姑娘,你看看这个蓝色配上金色线可好看?等编好了,再缀上小的铃铛,一动一响,可好了听了,奴婢编了给小公子的也不知小公子会不会喜欢?”
穗儿肯定喜欢,安宣宁接过夕儿手里的绳儿,忍不住称赞:“穗儿肯定会喜欢,真好看,我这双手啊,这辈子于针线一道实在无能为力。”
安宣宁看着自己编的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绳子,与夕儿的放在一起,实在是惨不忍睹。
夕儿拿过绳子:“奴婢去量量小公子的腕子,免得编得大了小了的!”
“嗯!”安宣宁继续编自个的那条,虽然不好看,但至少是自己亲手编的。
夕儿去量完很快就回来了,解了绳子:“是小了些,戴上箍的慌,再编一些就正正好了。”
安宣宁:“穗儿睡得还沉吗?”
夕儿:“沉着呢!奴婢去量尺寸,小公子就任由摆弄,也不哼唧,乖得很。”
“平日里乖得很,只是生病的时候也是真的磨人。”安宣宁想起来穗儿生病那几日,一众人都跟着心力交瘁的。
夕儿笑:“小孩子生病总是这样的,想要黏着娘亲。”
“穗儿这次生病,可是辛苦两位嬷嬷了,西间博古架下头第三层的匣子里,放着两包银子,是称好了的,各二十两,你等会子拿给两位嬷嬷,一人一包,不必说是因为穗儿生病才赏的,只说两位嬷嬷尽心尽力服侍有功,我赏她们的,尽心服侍着,日后的好处多着呢。”
夕儿:“是,正巧如今小公子睡着,两位嬷嬷歇着呢。奴婢这就拿了给她们去。”
“好,你去吧。”
二十两,可是不少了,两个嬷嬷一月的月例也不过二两,这二十两快顶上两人一年的月例了。无利不起早,人心都是银子打出来的,不下银子,谁肯认真替你办事,特别是穗儿的事,两个嬷嬷都是尽心的,这银钱她花的也心甘。
不一会子,夕儿就带着两位嬷嬷进来了:“姑娘,两位嬷嬷特意来谢赏的。”
“奴婢多谢郡主赏赐,奴婢日后一定好好照顾小公子。”
“安宣宁放下手中的丝线柔和道:两位嬷嬷平日里做得就很好,将穗儿照顾得也很周到,是我该谢二位。”
“郡主折煞奴婢了,奴婢服侍小公子本就是分内之事。”
安宣宁:“夕儿方才应该也都与你二人说了,且尽心尽力服侍着,且有你们的好处呢!”
“是,郡主,奴婢们知道了。”
“好了,穗儿如今还睡着,你二人也趁此时歇歇吧。”安宣宁示意二人退下。
夕儿看嬷嬷离开了,才俯身靠近安宣宁耳边耳语:“姑娘,方才春溪来了,说是知府差人唤了夏掌柜和店里的小二过去了。”
安宣宁手上的动作一顿,抬了抬眸子:“意料之中,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东窗事发不过早晚的事儿。”
夕儿:“其实这事本也就与咱们无甚关系,何必掺搅进去,若是中间出了什么疏漏,岂不是累了郡主您的名声。”
安宣宁嘲弄:“名声?名声啊,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关紧要的事,这世上多少人为名声二字所累。”
安宣宁放松了身子,侧靠在凭几之上,慢悠悠道:“如今这事既出在我名下的铺子里,便注定脱不开关系,更何况,我们也只是实话实说,至于断案那是陈知府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姑娘说得是。”夕儿思虑片刻又怒道:“只是那夏掌柜实在是个黑心的,若不是姑娘您敲打了一番,今日堂上只怕还不知他怎么说呢?”
“怎么说?”安宣宁摆弄着手指上的蔻丹:“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然是谁掏的钱,便听谁的,我见不得手底下出了这等腌臢事,若不涉及人命官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如今涉及人命,就不是儿戏了。”
夕儿:“姑娘说得是,只是奴婢实在没想到,那邱楚灯能求到姑娘您这里来,而且将任弘华做的恶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安宣宁:“邱楚灯孤身一人在那群狼环伺的地方,能突出重围走到今日这一步,必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更不会是个心地良善的大善人。不过,这些我也不在乎,我与他没什么交情,只是那日打金铺受了他的恩惠,总归也是欠了一个人情,今日之后还了这个人情,我与他也算两清了。”
夕儿:“只是奴婢想不通,他即已得了掌家权,那任弘华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又何苦整这一出?”
“人无伤虎意,却免不了虎有害人心啊,你当他那继母与继兄是什么善茬?既斩草便要除根,免得不知哪一日就‘春风吹又生’了,岂不是平白埋下了祸端?”
“邱楚灯这一招,既除了虎视眈眈的继兄,又为那姑娘讨回了公道,一箭双雕,案子审理是衙门的大人,他又不费什么力,更何况与他说来也算功德一件,何乐而不为呢。”
夕儿惋惜地说:“只是可怜了那姑娘,年岁还那般小,就遭了这样的惨事,还因此丧命独独留下一个老父亲,日后还不知道如何过活?”
安宣宁:“那姑娘是个坚强的,也是个孝顺的,你改日去庙里,给她点个长明灯吧,希望她下辈子顺顺利利过完一生。”
“是,只是那夏掌柜实在可恨。”夕儿语气愤愤,试探着问:“那,姑娘可要惩治一番那黑心掌柜?”
安宣宁:“这次便罢了,及时发现也没铸成大错,就饶他一次吧。”
夕儿茫然:“那岂不是放纵了他?那珍宝阁里的小二、账房都是遭其搓磨许久了。”
安宣宁笑她:“看你,沉不住气的毛病又犯了,想窄了不是?夏掌柜这样的人,性子就在这里放着,即使这次被我发现了,能改得了一时,你当他能改得了一世吗?有些毒疮还是要它发出来,才能彻底拔除。”
“原是如此,奴婢到底是不如姑娘想事周全!”夕儿恍然大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