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认为君,不跟一个无知老儿计较,努力露出和蔼面容,走上前道:“老人家,老人家?我等路过此地,想借您的地方歇歇脚可否?”
老头子一脸为难,小心翼翼,“此地简陋,怕是污了贵人的脚。”
皇帝一挥手,“无妨。”
“那您这边请。”,老头子连忙赶开儿子们,把自己刚才坐的地方让出,脸上带着些恰到好处的讨好与忐忑。
看着老头让出的位置,草被坐塌露出泥土,皇帝眼里嫌弃,老头子眼睛却利自然看的分明,心里念着这是在唱戏,这是在唱戏!
他是拿了大笔银子一定要好好唱来一再安抚自己,且也怕来人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老头小心翼翼,压着憋屈,努力不去看那位伴当,赶紧脱下身上丝绸外裳麻溜铺在草地上,请皇帝落座的殷勤,他按着剧本继续,转头对着丑角老婆婆吩咐。
“老婆子,天气热,赶紧给贵人老爷端水来。”
老妇人忙的点头应声,取了两个碗用干净的水冲洗了下,又倒了满满两碗递给身边一男一女俩孩子,示意他们端过去。
女孩六七岁,男孩十来岁,男孩胆子比较大,人也机灵,往日在戏班学的就很不错,要不了两年也能随他师傅登台了,得了任务很是激动,领着女孩端着水就捧了过来,走到皇帝跟前殷勤奉上。
“贵人老爷喝水。”
皇帝看了眼那黑漆嘛唔的粗陶碗,心生厌恶。
不过此刻他是来体察民情的好帝王,人设不能丢,秦相这厮还在边上看着呢,见对方都接了小女孩手中的碗,他岂能不接?
勉强接过却只端着不喝,看向老头子忙转移话题。
“呵呵呵,我观老人家体力真好,这把年纪还能下地,这么多田地都是老人家您家里的?”
那肯定不是啊,他们这等流动戏班自来清苦,何来土地?可在上头给他们的戏本子里必须是呀,老头子忙的点头。
“不怕贵人老爷笑话,得皇天保佑,陛下仁德,这些地就是小老儿家的,呵呵呵。”
嗯,这才像话嘛!
听到糟老头终于恭维自己了,皇帝是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也有继续谈话的欲望了,身为一个仁德的明君,他指了指田地中金黄一片的稻子再问。
“老人家好福气,今年看着年景不错,地里收成几何,可够家中嚼用?”
“嘿嘿,回贵人老爷的话,今年托了沈将军的福气,家里每亩地比往年还多收上了两斗谷子,家里老少爷们都开心,等回头沈将军再北伐,咱们便是自己不吃,也不怕支援不起粮食了。”
边上几个汉子也跟着连连点头,附和他们的‘爹’。
“就是就是,我们大靖有沈将军在南地才能安稳,大靖也才能重夺失地,村里人都说大将军是战神,没有大将军我们都活不成,大将军就是我们的保护神。”
皇帝起先听到粮食增产还笑着,可随即听到这些愚民又一口一个的沈将军,连粮食丰收还是托了那黄口小儿的福气,还要给他献粮食,还保护神!
皇帝的脸黑的差点挂不住,那一口老血就梗在心头下不来。
这些泥腿子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呀!
然而更让他生气的是,刚才还乐颠颠给他送水的小儿也跟着蹦跶出来,捡了个小棍棍在边上随意比划着,“咻咻咻,咻咻咻。”,口中还乐呵呵大喊,“阿爷,阿奶,沈大将军厉害,是我们大靖的战神!儿也要学他,好好习武,将来长大也能追随大将军保家卫国,打的胡狗子落花流水。”
皇帝气的手里的碗都差点没端住,气的两眼瞪大,再看这一家老少齐齐乐呵呵点头应是,皇帝当即摔碗起身就走。
秦相国边上暗暗看着,乐在心头,心说事情成了。
老头一群却齐齐惊呆,心说这贵人怎么脾气这般差,变脸这般快?喜怒无常的,心里不是不怕。
身处戏班,人老成精,见的人多了,岂会不知贵人不好惹,可箭在弦上早已发,他们该如何是好?此时此刻,班主老头很是懊悔当初迷了眼,贪图那二百两银子的好处了。
老头心中忐忑不安到了顶点,下意识想退,秦相国怕事有变故,忙投去安抚眼神,“尔等无需担忧,黄爷自不会与尔等贱民计较,自忙你们的去。”,飞速安抚完,这才迈着他的老胳膊老腿,紧跟在大太监身后追了上去,“黄爷……”
主子走了,影遁四方的护卫齐动,也不知皇帝是被气坏了顾不上呢?还是真不与贱民计较,倒是真没把老头子一行人如何。
老班主等人目送贵人一行上车走远,这才大大松了口气,丑角的老婆子忙问,“班主,事情成了?”
老班主后怕的点头,赶紧吩咐:“成是成了,不过此地不宜久留,大家赶紧的走。”
下头人犹豫,“这就走,回京吗?”
“回个屁!想要命的赶紧离开,离的新京越快越远越好。”
“可放在大车店里的行头家当……”
“不要了,再要紧也没有命要紧。”,况且两百两足够置办几十套上好行头家当,可不比以前那些破烂强?
“走!”,老班主一声令下,霎时间刚才还忙碌的田间地头,人眨眼消失了个干净。
而匆匆离开的皇帝却根本没看到这些,自顾自的还沉浸气头上。
车厢里秦相国故意好言相劝。
“陛下,那些都是愚民,不知所谓,胡言乱语,都是一叶障目之辈,许是被沈越那厮面上功绩迷惑,不知您背后的殚精竭虑,您九五至尊,莫恼这些,想来沈将军也不是那种恃才傲物的桀骜之辈,那孩子定不是有心的,等回头……”
“哼,回头什么?等回头他大将军名号传遍天下,等他功高盖主,世人只知他战神沈大将军,不知帝王是谁,不知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时,朕才来懊悔吗?”
“陛下息怒,沈将军定不会的。”
“不会什么不会,息怒什么息怒!”
皇帝气的一甩衣袖,暗道不管沈越也好,还是眼前秦相国也罢,都是一群乱臣贼子,自己必须尽快回宫,召来自己的亲信好生商议对策才行。
他皇位岌岌可危,事情刻不容缓,哪里还愿意再听秦相国瞎逼逼,当即一甩衣袖,怒喝:“回宫!”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所有人诚惶诚恐,只是坐在车里怒火滔天的皇帝没看到的是,他那相国低垂的头颅下是一张讥笑的脸。
车架粼粼匆匆转回,紧跟着围堵的军队散去,外围的百姓包括李瑶光他们也才得以赶路,因着他们走的快一路在前,就是这么恰好的,他们率先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老班主一行。
双方彼此错身而过,李瑶光与季墨只觉怪异,可此时的她却根本不知,这一行的背后还关系着更大的变故,甚至影响到了他们身边的亲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