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府安静一片,街上的热闹显然感染不到这里。
怡和院,亲王妃下榻的正院,不见往日欢声笑语。
廊檐外,不远处。
“翠侍妾又怎么得罪王妃了,天天罚跪,前头那位”大度得紧,今个这位比不得一点。
话儿一半,旁边人立马伸手堵住了那人的嘴。
其他吓出一身冷汗的侍者,左顾右盼了好一阵,但见四周无人。
几个看热闹差点赔命的侍者,这才转向捂了嘴,呜呜呜的铁憨憨。
不要命了,他们要得。
宫中秘辛,满朝内外人尽皆知,这话万万轮不到伺候主子的奴才议论。
一家几口的命,张嘴断送不值当。
不过,众人又一次远远望了过去。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惩罚人跪在院外,心确实狠。
不如前头那位大度良善。
听以前怡和院侍候的讲,前头那位貌美良善,容得下人。
哪像这位,侍妾关心王爷,侍奉茶水伺候王爷怎么了。
内宅妾侍伺候主子天经地义。
房里,窗扉缝隙溜进来丝丝凉意,清点账本的陆纯曦一袭红粉夹棉袄裙。
手边泛着暖意的手炉,她放下账本,双手捧起。
香兰适时上前添了热茶。
陆纯曦面色冷沉。
昨个府里的侍妾不安分,擅作主张跑去成礼的七墨斋邀宠。
陆纯曦得了信,气得七窍生烟。
她天性霸道,如若不然,进宫以后陆纯曦不会不死心把着宫外恭亲王的内宅。
甚至不惜毁了妹妹的终生幸福,诓骗她入住宋成礼的后宅,成了恭王妃。
今时不同往日,事到如今她成了恭亲王府的女主子。
更容不下和自己抢夺丈夫宠爱的妾侍。
更不用说,府里的几个妾侍全是她的好妹妹找来的。
她治不了陆纯钰,还治不了小小的侍妾吗?
高门大院最讲究规矩,做妾有做妾的规矩。
妾侍每天要去主院晨昏定省伺候主母。
翠生随其她几位侍妾过来请安,陆纯曦直接找了由头。
以下犯上,不敬主母之罪罚人下跪反省。
“主子,王爷心里有您,他现在和您置气,过段时日气消了就好了。”
自打宫里出来,将主仆两人安置在怡和院,宋成礼贴心话没留一句,转身就走。
接下来近月余,更是一步不曾踏进怡和院的院门。
香兰不清楚养心殿两人生出的龃龉,只当小情侣言语不慎摩擦闹脾气,过几天就好了。
她哪知道,感情这东西最经不起考验,一旦产生裂痕,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望着窗子怔怔出神的陆纯曦怎么不懂这个道理。
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喜乐声,目光闪烁的她,轻声转移话题。
“谁家成亲,这般热闹,我们出去看看吧。”
新皇后自大清门抬入至午门中门进入宫中。
钟鼓齐鸣,一路繁华盛景。
帝后大婚礼仪繁复,满目的红,盖头下的新娘一整天最鲜明的大概是握住了她的手再不放开的手掌。
熟悉刻骨的温热触感,袖子淹没众人耳目,众目睽睽下,他拉住了她的手。
怔然垂落的眼皮,模模糊糊凝视那人玄色衣摆。
哪怕看不见他的身影,自己的手在被他握住的瞬间,离港的船舶终于回到了港湾。
跪拜天地,奉告祖宗,一系列流程走下来。
被尔容搀扶进入坤宁宫东暖阁休息,陆纯钰整个人几乎累瘫了
宫里伺候的宫人依次退下,门板闭合的声音钻入耳膜。
下一秒,盖在手上的大红盖头被她手背撩开。
“尔容有吃的吗?”
掐算着点,猜到小姐肚子该饿了。
掀开门帘的尔容端了个碗进来,饿坏了的陆纯钰伸着脖子凑近。
碗底盛着九个白白胖胖,圆圆乎乎的汤圆,一看就好吃。
“时间耽搁的长,陛下怕主子饿,特地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好些样子,奴婢擅作主张,端了碗汤圆过来。”
递过去,尔容笑得比自己成婚还开心。
“汤圆甜甜蜜蜜,主子以后和皇爷夫妻恩爱,甜甜蜜蜜。”
几口汤圆下肚,陆纯钰吃饱喝足,沐浴更衣一番忙碌。
外头各处点了灯,灯光照亮来时路。
身着帝王衮服的承明帝,龙行虎步。
念着坤宁宫等他的小皇后,男人脚下步子迈得快如疾风。
身前提灯领路的内侍不过一会儿功夫,被他甩后老远。
男人无知无觉。
朦胧夜色,越安静,宋允翊心头的挂念愈发催人心肝。
明明昨日偷偷见过,今日整个流程攥着人家的手紧紧不放。
一时分开片刻,承明帝反而越发不适。
跨过门槛,大展双臂推开内室殿门。
暗藏着急的目光四下巡梭,映入眼帘的便是殿内端坐在殿那头床边的俏新娘,他的小皇后。
内室烧了地龙,正中的博山炉燃着宫人新换的薰香。
来到床边,他来之前,他的小皇后应沐浴过。
薄薄裙衫挡不住男人滚烫视线流连。
坐在床边任放肆目光流连,羞赧不已的小皇后探出薄薄衫儿下的手臂,推拒男人快快沐浴更衣。
男人不愿磨蹭,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
一对龙凤喜烛,烛光映照。
照亮装饰喜庆奢华的寝殿。
沐浴而出的男人路过长长案几。
乖坐等人的小皇后见男人朝她走来的同时,两手各端了一瓢,中间红线连着瓜柄。
一分为二的瓠瓜,盛着清甜醉人的酒水。
不自觉起身的女子接过男人递来的酒水。
昏黄烛光映照她酡红双颊,他们手臂宽大衣袖交缠,离得极近的两人共同举杯饮下交杯酒。
瓠瓜发苦,制作盛酒的器皿,入口仿佛嘴里沾染了丝丝缕缕的苦味。
不过不打紧。
它寓意着夫妻二人以后日子不仅同甘,也要共苦,患难与共。
像一分为二的瓠瓜合二为一,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