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修为之后,修炼出岔子便不同于凡人时候的生病,即便有通天珠这样的宝物,顾宸舟仍是足足卧床半月,才恢复了一些精神。
已至五月,正是晚春,剑宗各处暖风习习,已有初夏灼热,花草灿烂,争奇斗艳。窗边精致的鸟窝吸引了不少肥嘟嘟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在那里扑棱,车鱼儿不得已,将他做的鸟窝收了起来,才避免了新来的小鸟和原来的打起来。
春残夏初,气温暖和,鸟雀们也该自己活动起来了。
顾宸舟也在慢慢活动。
现在的他,再急也没有用,反而会让他出更大的问题,即便现在用天材地宝补回修为,稍有差池,又会重现这样的惨烈局面。
车鱼儿为了安慰他,让人安排了很多美味的小甜点,口感软软糯糯,甜度适中,还带着酒香。
然后泡好一壶养身的花茶,坐在院中看书晒太阳。
这就是他的咸鱼生活。
他以前总想着快点把修为提上去,对自己的期望和要求都很高,像一根绷紧的琴弦。现在这根琴弦终于断了。
南星长老说她会想办法帮他解决,但需要一段时间。顾宸舟不懂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客套话,但他隐隐觉得,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不是吃药疗伤就可以解决的。
外人帮不了他。
他现在不抱任何期待,才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至于怀疑他是夺舍还是异界之人,顾宸舟避而不答,其实已经是答案了。
但剑宗的这些长老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这让他安心许多。业灵运的权势在此刻为他遮挡了外界的风雨,让他能够不再为危险所困扰,能够安安静静地自己一人待着。
他的灵力很平稳,只是修为降了下去,但如果想要修炼回来,其实也就几个月的功夫。
现在正常的状态,白掌散发着莹莹绿光,像是精致而美丽的仙草,仿佛触上去就能够被净化魂灵。
他现在长记性了,生气的时候不修炼了,就坐着发呆,直到心情平稳,什么也不想了,才盘腿打坐,默默吐纳养气。
还有希望。
他现在至少比凡人的时候强多了,只要不疾不徐慢慢进步,哪怕吃点苦,他也愿意。
不能像别人一样进阶迅速,那他就慢一点,稳住心情。
也许他会比其他人都慢,也许他要比旁人多吃很多苦,走很多弯路,也许他一生都会受限于自身资质,但这也已经很好了。
凡人一生短暂,修士虽然寿命变长,但若放于时间尺度之中,也如同沧海一粟,渺小至极。
如果这样来看,他与其他的修士,没有任何不同。身份并不能成为区别她们的依据。
他有时打坐,有时就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盖着被子晒着温暖的阳光。
脸颊似有轻触的感觉,他才慢慢睁眼。鼻尖是扑过来的冷冽檀香,他感觉很熟悉,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弥河城,但眼前的人更熟悉,压过了他那片刻的思绪。
躺椅很矮,业灵运单膝跪在一侧,身前的桌案上摆着顾宸舟的各种吃食补品,就连屯屯鼠,都吃的肥嘟嘟的,躺桌子上露着肚皮陪主人一起晒太阳。
她的手轻轻贴着他的面容,顾宸舟迷蒙着,侧过脸拱了拱,把她的手压住了。
不让动。
等过了一会儿,他才动了动睫毛,慢慢清醒过来,睁着眼看着旁边这个人。
业灵运一身玄袍,手掌被暖暖的阳光照着,他脸颊蹭上去,轻轻贴了贴,便有暖意从上面传来。
她那双黑棕色的眼眸里总是藏着很多沉厚古朴的东西,他看不懂,但与之相反,业灵运却好像能将他整个人都看透。
他看着业灵运,在想她如今已是化神,化神可享寿命两千年,也许她之后娶正君的时候,他已经化为一具枯骨了。
没有人记得他,可能连业灵运都会忘掉他。
他在这个世界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一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就浑身发疼,好像这件事比让他死去都更难过。
他可以在外人面前保持神色平静,却无法在她面前也这样。
她知道他所有柔软的情绪。
顾宸舟怔怔的,眼眶逐渐湿润了:“我没有害过人。”
他没有夺舍,也没有伤过任何人的性命。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可他也没有去打破这里原有的平衡。
异界之人有多讨人嫌他知道。
业灵运也会像之前他看见的那些人一样,要杀他吗?她会像对待别人一样审判他吗?
他不想这样死去。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他宁愿一开始就死在那些组织手中,也不会有如今的痛苦。
“我知。”
她眼中流转的是他看不懂的慈悲,又带着爱怜,似乎是在看心爱之人,那种浓烈的情感让人心颤,顾宸舟看着她,原本再起波澜的心绪慢慢被抚平了。
“你不杀我?”
业灵运只是轻轻看着他,问:“你有何罪?”
顾宸舟心里一酸,依旧看着她,像是不信。
业灵运:“我手中白虹诛魔除恶,见你数次也并无异常,你有何罪?”
即便不信她,也该信此间的审判力量。
他心下一松,身体的疲倦好像席卷而来,侧着脸,呆呆看着她。
“我这样,真的很难飞升吗?”
业灵运神色依然平静:“飞升者寥寥无几,能否问道,看的是宿命造化,绝非只是身体强弱。如今天资卓越之人比比皆是,能够挫锐解纷、和光同尘、问道苍穹的,仍是屈指可数。”
她好像可以轻易治愈他。
业灵运擦掉他眼角淌出的泪,叹了一声,将他抱起来,拥入怀中。
天地面前,世间万物皆同。
早一点晚一点得道,都是个人造化。
该生不会死,该死不得生,这是规律,亦是法则。
*
业灵运来过的第二日,他便收拾好情绪,重新回去上课了。
半月不来,中正学宫的气氛很是低迷,业琛即将出嫁,课上的断断续续,时来时不来。
顾宸舟都不关心了,他只是找个弟子们都不去的角落,站在那里比划着练剑,练拳脚,继续默默地修炼着。
即便如此认真,在别人眼里也是滑稽搞笑,身法笨拙到了极致,他根本抓不到老师教的精髓,一板一眼,毫无起伏。
随便拎出来一头灵兽,都比他勇猛许多。
未曾杀过生的他,好像只是把这些招式一个一个拼出来,便算学会了。却不知真正与魔物厮杀起来与他平日练的会是天壤之别。
一根树枝飞过来,直接将他击退两三步。
对方的力道控制的很是绝妙,并没有伤到他。
业琛坐在树上,手里拿着那位嬴岚师姐的酒葫芦,支着腿,歪头看着他。
顾宸舟也仰起脖子,看着被树叶遮掩的他。
“你怎么这么蠢笨。”
“找我堂姐教你啊?你是傻子吗,放着她每天干看着不用?你的嘴是摆设吗?不会是你自己懦弱无能不敢吧,也对,就这副手不是手眼不是眼的样子,要是她看见了,厌蠢症都要发作了。”
顾宸舟看着他,声音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等她有空,我会请教她的,不劳你费心。”
业琛却仰头喝了一口酒,靠着树嗤笑道:“你这样的想法,哪怕练到死,也不会有任何长进。”
“来来回回折腾,也没见折腾出来成果,不如你就别练了,趁着得宠,从我堂姐那儿多要点值钱的,等哪天她厌弃了,回到凡间,还能有个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