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
淳悦亮出了燕国国君给她的令牌,小厮立马会意。
“这边,跟我来。”
二人在挂有景国使臣的门那儿停了下来。
“那位大人一般晚上才回来,本来平日会派人看着,不知道怎的让小姐你钻了空子,若是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小的。”小厮讨好道,“待会我让厨房给姑娘送些吃食,姑娘没什么忌口吧。”
“有。”淳悦说的坦荡,像是没看见小厮面色一僵,“葱姜蒜不吃,但若是炒菜的时候不放葱姜蒜我也不吃,有鸡鱼的话,把骨头和刺挑好再送上来,饭后水果要不带核的,切块的,大块的我吃不了。”
小厮:“……”汗流浃背。我只是客套一下。
“做好送上来。”淳悦说着,推门而入,而后没等小厮说什么就立马关上了。
想要我的好处,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淳悦不屑,转身打量着这个房间。
华丽,又不失气度,还特别干净,帷幕是用蚕丝做的,上面画着远山以及一个泛舟的人,倒是好意境。
不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呢?
她摸了摸那孤单的人。
她本名,并不叫淳悦,而是叫谢娇允,是谢忠之女,后来不知怎的,被一个道士救了,那个道士把她带到燕国,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装成个老天师,然后燕国国君信了,结果百姓第一个月粮食产量减半,第二个月直接闹了大旱。
国君怒了,他跑了。
剩谢娇允留着那宫墙,想尽办法都出不去,还天天被欺负,虽然她也反杀了不少。
众人把她跟那个老道士看成一伙的,所以把对老道士的恨转移到她身上,这一点无可厚非。因为灾荒死了多少人,有不少人饱受饥饿困苦。外面人过得不好,她又怎么能过得好?
在出宫的时候,她是有能力跑的,但是她不会,她就是要傍上景国这个高枝,让所有欺辱她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她愿意去赌一把,景国与黎国关系不错,若是那个使臣愿意帮她……也算是情分,若是不愿,看在与黎国交情和谢忠的面上,也应该能不怪罪于她。
这样想着想着,就在矮榻上睡了过去。
许是很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她睡得很沉很沉,连有人进来都不曾察觉。
谢娇允是被杏仁酥的味道给香醒的,只是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了层薄毯,她不由暗想这小厮还算贴心,甚至还知道自己的喜好。
杏仁酥是还热着,看来送过来时间不算久,只是,她要的那些菜为何不上?光吃个杏仁酥能吃饱吗?
“来人!”
不一会儿,小厮就来了,苦着脸说:“小姐,有什么事吗?”
“吃食呢?你就给几个糕点够谁吃,快上!”谢娇允想着糕点,语气倒是平和了些。
小厮点头,“马上!”内心却暗道:不是你派人说睡觉不让打扰的吗?又得再做一遍,唉。
吃过了饭,谢娇允才暗想勾引之事,只是,若是燃香,那使臣肯定一闻便能闻出端倪,可若是……
若是……
眼皮像是在打架一样,头也混混沌沌的,明明自己才睡过不久,是……那些饭菜!
该死的小厮,你可别……让我逮住。
此时后厨的一个师傅发出咆哮:小二!你他妈把菜送反了,大人说景国的那位送催情散啊,你咋把有催眠粉的送去了?
小厮:我也想知道啊!
而罪魁祸首躲在暗处默默看着。
天渐渐沉了,黑幕笼罩着大地,时不时还有知了的声音,夜眠了,人却醒着。
“少主,你带武器了吗?”朝阳问。
路逸停懒懒应了声:“你想说什么?”
朝阳犹豫道:“可否……交给属下保管?”
路逸停进门的步子一顿,立马就看出屋里进过人,眉眼透露着不悦,“之前孤不是让你把送过来的人都丢出去?”
说完没管朝阳什么脸色,大步流星走过去,看见自己床上裹得跟蚕蛹一样的连头都看不见的人。
眼见着路逸停拿出刀,朝阳忙急道:“等等,少主,不能杀!”
路逸停压根没理会他,正当刀子离那蚕蛹被还有两寸的时候,被子动了。
“别吵,不然到时候就把你们统统…统统杀了!”说话的人带着被吵的不耐,声音软糯糯的的很,像小猫挠心一样。
刀瞬间像是定在那一般,路逸停眼睛死死盯着被子,像是不肯放过什么,手抓住一角,轻轻扯了扯,那人的容貌就露了出来。
熟悉。
甚至只看着那张脸,心都跳个不停,甚至还有难以掩盖的酸涩。
他喉结滚动了下,而后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谢娇允。”
床上的人又嘟囔了几声,像是在斥责打扰她睡觉的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便便看见离自己很近的刀。
谢娇允:“!!!”
瞬间清醒!
“谢娇允,是你吗?”他又问了一遍。
谢娇允只觉得面前这人状态有些奇怪,让她捉摸不透,但能出现在这的应该就是景国那使臣了,她调整好表情,歪头冲他笑了,“别来无恙啊,小路将军。”
路逸停来时是戴了面具,与他初次去黎国支援的面具很像,却不改精致,经过那么多年过去,少年不仅更俊了,连气质都沉稳了不少。但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
当时算不上惊鸿一瞥,但也被她记了这么久。
而在她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刀落地的声音清晰可见,她被带入一个温暖又陌生的怀抱,甚至能闻到独属于少年的味道,她不清楚这是什么香,但异常的好闻。
朝阳识趣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抱了一会儿,那人松开了怀抱,耳根染上红晕,但眼睛却看着她,“抱歉,是我唐突了。”
“无妨。”谢娇允无所谓。“你……既是景国使臣,想必官很大吧,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合作。”
“合作?”路逸停抿唇,声音明显低沉了些,“可以。”
“嗯?”谢娇允显然惊讶于这人答应的这么快,她连说辞都想好了结果这人直接答应了?不过倒也省去麻烦。
“你想怎么合作?”
“娶我。”谢娇允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语气坚定道,“我需要一个身份。”
“你想利用我?”路逸停并没有挣脱,反而好笑地看着她。
谢娇允微微点头,虽然过于直白了,但不知为何,她就不想让眼前这个人猜。
带着些许的焦灼和期待,她听见了那个人说:“可以。”像是意料之中般,她并没有惊讶。
“但是。”
她听见他又继续说,“我不会娶你。另外,既然说是合作,那我能得到什么?”
谢娇允:“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对了,我还有个…请求,你会拒绝吗?但是如果你拒绝,我会很难过,然后继续请求。”
路逸停看着她认真的样儿,觉得她提出的请求便是再难自己也能办到,毕竟他对自己有这样的底气,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姑娘坐起身,将手探向他,他心中顿时有了些警戒,可又很快放下了。杀了他,对这个姑娘没有好处,甚至这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他的呼吸中,两人气息交缠,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两人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在作祟,路逸停不懂她要做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反感。
于是,面前可人的脸在他眼中放大,近的能看见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下一瞬间,温热柔暖的触感在唇上浮现,像一滴水落入深潭般,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
谢娇允昨晚睡得格外好,早上醒来伸了个懒腰,便看见不远处桌子上摆的衣服,是新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意识到是谁的手笔,谢娇允欣然接受。
也是今天,她发现屋子里多了个梳妆台,里面全是华贵的首饰,奢侈而不俗,风格各异,这是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女孩穿着瑞紫色蚕丝流光内搭,佩着流苏宝串腰带,上面镶着白玉和珍珠,裙摆边是银线绣的云边,外面穿着白色薄衫,再加上本身长得不俗,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开玩笑,仙女也食人间烟火。
“来人!”她坐在椅子上,翻着准备好的话本,冲门口喊道。
门轻轻开了,一个人端着一堆食物出现在她面前。
谢娇允诧异:“怎么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朝阳把饭菜摆好,而后在她面前单膝跪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朝阳,是您的暗卫,小姐。”
……
路逸停要到晌午的时候才回来,但其实,若非房间里有这个人,除了睡觉他压根不会来。
他身后跟着郭慕。
郭慕一见谢娇允,就张大了嘴巴,眼中惊讶不言而喻,而后看着她,哭了起来,“谢姐姐,你…你活了!呜呜呜,你活了!”
谢娇允:“……”
路逸停:“……”
朝阳:“……”
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段记忆后,谢娇允对这些人的态度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说这种话……
谢娇允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子有些乱,又看了看路逸停,“你没事的话,要不坐下来一起讲?”
本以为他要拒绝,谁知下一秒,就听见了一个“好”。
然后,她的旁边就坐了个人,甚至挨得有点近。
谢娇允:“……”若不是你官大!
谢娇允大概捋了一遍故事的来龙去脉,又把自己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不得不说,他们是很好的倾听者。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谢娇允看向路逸停,带着审视。
“……”路逸停想了下,道:“青楼案一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确实奇怪,可你不是说要跟我解释吗?”谢娇允反问。
路逸停:“孟宇这个人,流连花丛,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却独独看上花绯,若是论容貌,花绯并不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论手段,也不是最会玩的,除非是有人向他引荐这个人,并且他推脱不了,索性就顺从了。”
谢娇允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你知道那人是谁?”
“知道,世子。”路逸停直接说,“他的母亲跟大皇子的母亲是姑侄,大皇子生母是惠嫔,但惠嫔被陷害进了冷宫,大皇子就被皇贵妃养着,只是有些可惜,若是当年惠嫔的母族来稍微动用些关系,那惠嫔最后也不至于病死一个月后才被人发现,说不定还能被捞出来重得圣眷。”
“这件事能看出来大皇子的人有些聪明,那你为什么要选五皇子呢?”谢娇允不解。
“当时原本是派人杀他。”路逸停回忆着说。
谢娇允:“……”果然!
“那个小孩确实没什么背景,母亲妃位也不高,但是当时他把我派的人手划伤了,敢于对抗,我倒是有些认可,后来派人观察了几个月,发现那个小孩听劝,脑子也比那些个皇子好使,还挺乐观上进,就暂时选他了。”
“可是按少主你的性子,就冲他划伤那个杀手的手一点,不应该这么轻易放过他?莫非少主转性了?”郭慕忍不住开口。
谢娇允也很好奇地看着他。
路逸停本来不想说,但看见谢娇允期待的目光,忍不住偏头,不自然道:“就……找人那麻袋打了他两个礼拜。”
三人不意外地“哦”了声。
路逸停:“……”
“待会燕国皇帝老儿要准备宴请各国使臣,你想去吗?”路逸停看向谢娇允。
谢娇允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点头轻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