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谢娇允所料,冯夫人果然不再多说什么了。她的包袱早已收拾好了,如今就是直接坐马车走了。
谢忠一早上朝去了,谢长年他们又不得空。所以来送她的是冯夫人和白曦染。
冯夫人倒是能理解,毕竟她一心想着谢家,而此时自己和景国使臣的定亲对谢家的影响非常大。
但白曦染是她没想到的。
毕竟她曾经打过白曦染,那之后两人的关系算的上井水不犯河水了。
“不要忘记我嘱咐你的事情。”冯夫人面露平静,感觉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却把一串佛珠递给了她,色泽成相都是上好的,嘴上说着:“之前那串给你,戴着也旧了,这是我昨儿特地去菩提观求的,你且用这个,开过光的。”
若是只把谢娇允当棋子,她自不用费心思做这些。或许在某一刻,她真的把自己当做谢娇允的母亲,嘴上说着不要忘记家族荣耀,私下还是希望谢娇允平安。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甚至连冯夫人自己都没有发现。
谢娇允向来问心无愧,也曾因为冯夫人太过刁酸想过杀她,甚至真做过,不过被人拦了下来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不是不懂,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尤其那个人是冯夫人,只会觉得不真实。
但她心底里到底是动容了,莞尔一笑:“多谢母亲,女儿记得的。”
末了,补充了一句:“母亲也要保重身体。”
冯夫人淡淡点头,随即看向身后站着的的白曦染,“你不是想跟她说些什么吗,她现在人就在这儿,别傻愣着,待会走了没人帮你追。”
白曦染愣愣直点头,小心翼翼看着谢娇允,却见对方的目光平静,如幽幽秋水,此时正凝视着自己。
“可否…请三小姐借一步说话?”
这么多人见证,谅她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
谢娇允:“可以。”
“好。”白曦染向冯夫人示意了一下,就带着谢娇允去了不远处的小巷子。
那里人算不上很多,但就近也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等到了地方,谢娇允平静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白曦染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有些不安。“那个…听说三小姐要去江南,我之前早就听说江南丝织手艺一绝,可否到时候帮我带两匹布,我现在银子不丰裕,日后定会想法子还你。”
由于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在白曦染心里,谢娇允就是地狱的夺命使者,还是笑盈盈要你命的那种,可怕得很。
贸然找谢娇允拜托事情,也不知道她同意不同意…如果她不同意的话,算了,她不同意也符合情理,自己没资格怪她什么。
一个温和的嗓音响起——
“可以。”
“啊?”白曦染一时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夺命使者说了什么,立马扬起笑,本应妩媚动人的眼多了些灵动。
“三小姐,你说真的吗?”
谢娇允:“嗯。”
毕竟白曦染人在府中,逃不掉的。
她继续开口:“花色什么的,有要求吗?”
“没有没有。”白曦染轻轻摇头,“三小姐看着来吧。”
谢娇允:“嗯。”
白曦染看她这个冷漠的样子,没有介怀,甚至觉得夺命使者人还挺不错的,以前自己就是怕她,所以才不跟她来往,现在看来…倒是值得打好交情。
“最近府君一直来我这里过夜,但我…怀不上孩子,罗姐姐心情不好,所以我想买布送给她,让她开心。”白曦染见她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主动解释道。
送人布匹不能太寒碜,再加上江南的布料对她来说有些贵,两匹,已经是她能买的最多的了。
罗姐姐,就是罗姨娘了。
谢娇允并不想管这些事情,只要不影响自己,她们爱怎么做怎么做。布而已,顺手的事情,她不做亏本买卖,有些人…还是可以小小利用一下。
“你有心了。”谢娇允看她,“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走了。”
有人在等她。
白曦染没有阻拦:“好。”
马车缓缓到了郊外,树荫下,站着一队人马,穿着各异的衣裳,配着不同的武器,看起来别具特色。
站在最前面的少年抱胸,一脸冷漠,身姿挺拔,桀骜不驯,光是站在那里就难掩上位者的气质,偏他此刻频频向后张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等看见马车驰来的时候他顾不得什么仪态,忙跑过去。
谢娇允带的人马只有绿韵和朝阳等暗卫,此时朝阳他们是做的随从样的装扮。
“少主!”朝阳率先喊道,冲他招了招手。
谁料路逸停直接忽略了他,从他身边掠过,眼神都没在他面前停留片刻,直冲着马车,或者说,马车里他心心念念的人。
朝阳:“……”不是,我有事汇报啊!算了算了,小姐说也是一样。
马车里有个小桌,谢娇允正在上面构思着两个男的如何那什么,之前二哥哥向自己提过,自己总不能让他的话落空。
她咬着手指,笔杆一下又一下轻轻打着脑袋,属实有些…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马车的门被人敲了敲。
“什么事?”谢娇允问。
没等来回应,正当她有些疑惑。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钻了进来。
谢娇允:“!!!”
她甚至来不及收拾桌上的小册子,因为刚刚画了些想法,但是墨一时没干。
然后就对上路逸停笑盈盈的目光。
“谢娇允,你思想好不正经啊。”
从一开始的还有些害羞到现在脸不红,心不跳的调侃,路逸停倒是适应的快。
不愧是看过八本《春宫图》的男人!!
当然,这八本的前提是谢娇允知道的,至于不知道的,那就不好说了。
“不正经你就别喜欢啊。”谢娇允佯装抱怨。
“不成。”路逸停从后揽着她的腰身,把下巴抵着她的肩,蹭了蹭,“我家湘湘这么好,我可舍不得不喜欢。”
“别蹭。”谢娇允颇为无奈,用手推了推他,却没推动,只得扯着他锦衣上的扣子玩:“我今儿好不容易扎好的头发,别给我整乱了。”
“我帮你扎,怎么样?”路逸停说完看了看谢娇允留在两侧的小辫子,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儿。
谢娇允顿时警惕起来,眉头一皱:“你…莫非帮别的姑娘扎过?”
“那倒没有。”路逸停拿着她的一根小辫子,端详起来,“之前杀人的时候无聊,就突发奇想,把几个死人头的头发绑在一起,样子跟你这个挺像的,练着练着就会了。”
“……”谢娇允沉默。
她再也不想绑辫子了。
谢娇允夺身从路逸停手上解救出了自己的头发,以极快的速度将两条辫子都解开,因为绑的紧,解开的头发带着些卷。
好了,舒畅了。
少女穿着白色云纹棉衣小褂,下身穿着红色锦裙,裙边银纹样的花,是鸢尾花。她梳着元宝髻,分明是端庄恬静的,她自个儿加了两个小辫子,毕竟头发是她的,她想怎么弄就怎么弄。现在辫子散落了,多了两撮卷发,看起来倒也……
“谢湘湘,真可爱。”路逸停绕着她的小卷发一脸兴致,“像我养的那只小羊羔。”
小羊羔?
“你还养这个?”谢娇允一脸怀疑看着他,明显跟他的身份气质不符。
路逸停:“现在没有,待我回景国了就养。”说完补充道:“我还养了三只白虎,到时候带你见见。”
猫,白虎,羊羔。
这人还真是……
当时边关的时候还说自己是他唯一养活的东西,没成想,自那之后,他居然开窍了。
说起猫,她好像忘了带小白…
谢娇允:“小白在你这儿吗?”
“……”路逸停:“没,一时把它忘了。”想了想,补救道:“无事,小白灵性得很,是时候放它出去闯荡一番了。”
“…行吧。”跟了这随意的两主人,小白实惨。
“对了。”谢娇允想到一个事,“你应该有鸽吧?”
“咳…咳咳。”路逸停被她的话一呛,喉结滚动,冷峻不羁的脸上染上了红晕,直到耳后跟,嘴上倔强道:“少…少看不起人,我分明比大鹏更甚!”
这谢湘湘,怎么提前问…问这种问题。成婚之后不都能见着吗?
她…就这么急?
谢娇允见他状态不正常,顿时反应过来什么,一顿脑热,咬牙切齿:“你…浪荡!!”
说完情不自禁悄悄瞥了一眼路逸停下方衣服遮盖着的地方。
然后正好被当事人抓个正着。
谢娇允:“……”
路逸停:“……”
好的,她馋我身子。
谢娇允被路逸停几乎有些谴责的目光看着,忍无可忍,恼羞成怒:“我是说信鸽,能飞能传信的那种!!”
甚至不忘解释道:“我们来的时候跟你们走的路不一样,一路上遇见了一些陷阱,不过都被我们躲过了。我准备书信一封给二哥哥,让他去查查。许是有人要害我。”
那条路本来是远一些的,平日没几个人在那儿走动。谢娇允为了明面上的掩人耳目,故意不跟路逸停走一路,结果没想到,就遇见这种事。
当事人有些后悔。
路逸停颦眉,带着难化的戾气,面色沉重:“这件事我让程溪南派人调查一下,无论有意无意,必不会让害你的人好过。”
谢娇允拒绝:“不必了,这事交给二哥哥就好,先前我做事没跟他商量,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了,就让他试试吧。”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好像自己做事也没跟眼前这人商量。还把这人拒绝了。
她笑容一僵,忙转过身抱住少年劲瘦的腰肢,讨好般哄道:“你听我说……”
“不听。”路逸停用手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本来拧着的眉看着谢娇允可怜巴巴的眼神有些动容,事实上,他不喜欢计较这些,只是想逗逗面前的少女。
下一刻,他的另一只手被谢娇允拉住,引着去到谢娇允两个卷发旁,又把发带塞给他,意味明显。
还没等路逸停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心被啄了啄,温软湿润的感觉给他带来的酥麻感到了全身,心跳得砰砰快,像是要炸出来了。
“原谅我。”谢娇允一双桃花眼弯起来格外好看,因为嘴被捂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但路逸停却听清了。
这并不是请求的语气。他俩任何一方,从来都不是依靠对方活下去的人。
“好。”路逸停彻底心软了,也就这个小姑娘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了。
“信鸽是有的,待会我带它们见见你,回头你也能用它们。”
“好。”谢娇允点头。
他突然想到什么,开口:“先前程溪南回景国后向谢冷萤写过好多信,不仅没收到回信,连信鸽都没回来过,派人调查也没出什么问题,倒是奇怪。”
谢娇允闻言直接呆住,莫名感觉有些熟悉:“那…信鸽长什么样?”
路逸停:“比正常信鸽壮些吧,我们的信都是放一个小木筒里,小的很。”
谢娇允:“多小?”
路逸停给她比了个距离。
谢娇允了然,认真道:“程溪南这人脾气好吗?”
路逸停悻然一笑:“挺好的。”毫不掩饰赞扬:“你干的?真厉害。”
一个上过战场的,说自己这种雕虫小技厉害,也是没谁了。
谢娇允:“……”
谁叫那信鸽每次都经过边关,她以为那信鸽是普通的鸽子,带着某种使命来到她的面前,那小木筒自然也被当成使命的标志,只是太小了,她根本猜不到里面居然能藏信,所以每次她都用箭把信鸽射下来了,蒸、煮、炸、烤都试过,味道蛮不错的。
京城到江南用了四天,一路上走走停停,谢娇允不喜欢路上颠簸,但索性一路上有人陪着,也不算很难过。
跟着路逸停,确实吃的好住得好,穿得…也不错。
路逸停居然偷偷让给她准备了衣服首饰,这是她没想到的,甚至他还给他自己准备了配套的,美其名曰夫妻装。
好吧,夫妻就夫妻,她也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