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贞耘这边还在无比客套的寒暄,青岑安那边倒是直接许多,向鹏飞三人先是送上了他们的礼物,随即道明了来意。
“恩门,学生到京城已经有些时日了,早该来拜访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听闻今日朝中休沐,恩门一家又未曾出门,我们就直接登门拜访了,没有提前送拜帖,还请恩门不要怪罪。”
青岑安摆摆手,开口道:“怪罪说不上,你们也是一番赤诚心意,你说你们到京城已经有些时日了,可安顿好了?”
“已经安顿好了。”
“安顿在哪里?住着可舒心?”
“回恩门的话,我们如今住在外城青衣巷旁的青衣客栈,位置偏了些,但胜在安静,老板也热心,住着还是很舒心的。”
“这便好,会试在即,心境也很重要。”
“恩门说的是。”
“你们三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只要正常发挥,我相信你们终会傲立龙头榜,直上青云路!”
傲立龙头榜,直上青云路!
这话一出,向鹏飞、李涛、宣静三人顿时心潮澎湃起来,热泪差点夺眶而出。
从进门到现在,恩门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对他们的看重,言语说教之中都是对他们的关切;手起掌落之隙都是拳拳爱才之心、殷殷报国之情。
原来,在恩门心中,他们竟是这般优秀的存在。
原来,恩门对他们的期待如此之高。
原来,他们这么重要。
李涛强忍着心中的激荡,开口说:“能成为恩门门生,是我等三生有幸,回去之后我定当勤学苦练,争取考一个好成绩。”
向鹏飞也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颤声说:“承蒙恩门看重,我等定竭尽全力,绝不辱没恩门门楣!”
宣静也接着道:“没错,恩门大德,我等没世不忘,若侥幸高中,我必定以恩门马首是瞻。”
本来还和颜悦色的青岑安听到宣静这话,瞬间变了脸色,他沉声正色道:“慎言!以谁马首是瞻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说。”
闻言,宣静面上一僵,青岑安却不看他,顾自说道:“天下万民皆是皇上的子民,文武百官皆是皇上的臣子,若你们能走到殿试,有幸成了进士,那便成了天子门生。”
“何为天子门生?天子是师,门生为徒,于私于公,唯一能让你们马首是瞻者,唯有皇上以及朝廷。”
“恩门,我......”
青岑安摆摆手,又道:“我知朝中自来有考生拜主考官为恩门的惯例,你们或许觉得自己能中举是因为受了主考官的恩赐,事实上,主考官们看见的卷子都是经过糊名和誊录的,也就是说,受主考官们青睐的不是你们这个人,而是你们的才学,有真才实学的人在哪里都值得被青睐。”
“你们今天能来,我亦很高兴,毕竟咱们也算老友相逢,只一点,我必须与你们说明白,我到云中任主考官,是受朝廷之托,是承蒙皇上信任,为朝廷筛选出优秀的人才是我作为主考官的职责所在,身为臣子,我也可以以此为朝廷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但是,借此来结党营私,那就是对朝廷、对皇上的背叛,我青某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断然做不出这等变节之事,也对此行为嗤之以鼻。”
“日后,若你们是抱着老友相聚、相切相磋的心前来,我必扫径以待,倒屣相迎;但你们若是带着拉帮结伙、朋党比周的心前来,那我只得闭门不纳了。”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说完,青岑安就闭口不言了,自顾自捧着茶杯喝起茶来。
向鹏飞三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宣静,此时的他尴尬至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了,整张脸涨得通红,他完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举子拜主考官为恩门是一件约定俗成的事,只要一方拜了门,那双方就算是默认了这一种特殊的师生关系,这是一种秘而不宣的拉帮结派,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但宣静怎么也没想到青岑安会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
来之前,宣静特意去打听过,他听说青大人从云中回京之后连升两级,如今已经是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他以为青大人此时应该是非常迫切的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的,所以他已经悄悄做好了万全准备,他已经想到自己会如何被看重,如何在朝中大展拳脚,可如今,局面像极了脱缰的野马。
事情发展的速度确实像他之前想的那般迅猛,但是方向完全反了,前方原本该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如今却成了一眼望不尽底的万丈深渊,只轻轻看一眼,他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宣静又惊又慌又怒,惊的是自己的计谋被一眼看破,慌的是事情的发展完全乱了套,怒的是对方丝毫不给自己留脸面。
他觉得青岑安哪怕不愿意承这份情,也可以婉转拒绝,何必当着同窗的面如此咄咄逼人。
一个从四品的文官罢了,他凭什么这么看不起人,这是宣静此时的内心真实想法。
与宣静不同,此时的向鹏飞和李涛内心很受震撼,他们原本将举子拜恩门看作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他们以为青大人会像很多主考官一样,欣然接受他们的投奔,不曾想青大人居然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们,还推心置腹的将为官之道、为臣之策倾囊相授,他们的内心已然接受了一场洗礼。
眼见快到饭时了,向鹏飞和李涛对视一眼,随即起身恭敬朝青岑安告辞,宣静一言不发跟着站起身,潦草行了个礼,便自顾自往外走,竟是一点礼节都不讲了。
青岑安对宣静的无礼行为不置一词,他语气温和的勉励了向鹏飞和李涛几句,便让他们离开了,也没有留他们用饭。
至于他们带来的礼物,青岑安将他身边的小厮叫来,原本想让他原封不动的将礼物送回去,想了想,又让他添了些不轻不重的东西进去,也算全了他们的一番心意。
饭桌上,两个大人都静默不语,青云岫几人也异常乖觉的放轻了动作,就怕被殃及池鱼。
全场唯一一个心情舒畅的当属青描夏,她想起来刚刚那个大姨说的话,依旧有些惊讶。
【那大姨看着还算年轻啊,谁能想到她居然四十好几了,在这人均寿命不太高的年代,四十好几都可以算是老年人了吧,她居然保养得那么好,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保养品。】
【要是我老了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材,脸蛋还能保养得这么好,方圆二十里的老头养老金都得归我管。】
【少一个都是对我的不尊重,嗯!】
青描夏心声一出,原本静谧无比的用餐环境,顿时像是水滴洒进了热油锅,一下就炸开了,油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