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太阳又往西边移了一点,青描夏对着夕阳,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夕阳无限好,只是要挨打。”
“唉!该来的迟早会来,终究是躲不过去啊。”
“也罢,也罢,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苟活者在淡红的血液中,会依稀看到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前行。”
青描夏拂了拂衣袖,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去。
不知何时,突然起了大风,大风将她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夕阳下,她的背影颇有种以身赴死的悲壮和凄凉。
青描夏回到学堂的时候,刚好赶上学堂散学,学堂门口人如潮涌,来接孩子散学的家长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大大小小的人和车马把学堂门口围得严严实实。
人群中,青描夏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哥哥没来就算了,爹爹也没来?
这不应该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青描夏站在学堂门口陷入了沉思。
若是此时撒腿往家跑,她爹娘可能会在家里等着她,自己面临的可能是三堂会审。
若是此时先回学堂交差呢,她爹也有可能在里面等着她自投罗网,她被一审之后,回家依旧逃不过二审。
无论哪一种,她好像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先回学堂。
虽然不确定自己这直觉到底靠不靠谱,但本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想法,青描夏还是转身进了学堂,实在不行,找先生取取经嘛,万一他有这方面的经验呢。
青描夏很快就来到了先生的院门前,然后猝不及防的跟坐在院里与王先生交谈的青岑安对上了眼。
【哦豁,来者不善啊。】
听到闺女的心声,青岑安眉毛一挑,温和的笑着朝她开口:“夏夏来了,站那做什么,还不快来拜见先生。”
【妈呀,我爹这一笑完美演绎了什么叫笑里藏刀,有点可怕。】
可怕归可怕,青描夏还是乖乖的上前朝先生行了个礼,随即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验收报告递了过去。
“先生,这是我今天的作业。”
“好。”
王学义伸手将所谓的验收报告接了过去,一打开他却发现这格式很奇怪,再一细看,他乐了。
青描夏根本不敢抬头正眼看先生的反应,这所谓的验收报告她不是写不了,可以她现在的学识,她必须写不了,于是她一思考一琢磨,就让邱小强将今日的账目誊抄了一份。
此时此刻,先生手里拿着的所谓的作业,其实就是一份收支账单。
青描夏做贼心虚的表情实在太明显,青岑安想假装看不见都难,他知道这所谓的作业肯定有什么猫腻,可又不好开口要过来看一眼,顿时觉得有些难受。
就在这时,王学义站了起来,他朝着父女俩开口说道:“这作业得好好批一批,王某先失陪了,两位请便。”
先生进了内室,徒留青描夏父女俩面面相觑。
虽然知道这一顿揍肯定逃不掉,可青描夏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万一她爹突然良心发现了呢,于是她决定先发制人。
“爹爹,你是来接小七下学的吗,小七好开心呀!”
不管怎么样,先撒个娇看看情况再说。
对于自家小闺女朝自己撒娇,青岑安还是很受用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经过漫长等待的他,对撒娇的抵抗力大幅度上升了,青描夏撒娇的功效大不如前。
只见青岑安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她一句:“开心吧,爹爹也很开心,难得来接你一次,还差点没接到人,你爹爹我啊,真是既开心又难过。”
“爹爹别难过呀,这不是接到小七了嘛,咱们快回家吧。”
青描夏试图打个哈哈将这个危险的话题带过去,可她爹不随她的意。
“今天是接到了,就是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接到,我们家小七小姐,忙着呢。”
听着自家爹爹阴阳怪气的发言,青描夏知道她爹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靠撒娇卖萌应该是糊弄不过去了。
于是,青描夏打算破罐子破摔。
“爹爹,要不你先听我狡辩狡辩?”
青岑安闻言,挑了挑眉,幽幽开口道:“行,请开始你的狡辩。”
青描夏花了点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又酝酿了一下情绪,整理了一下表情,正式开始了她的狡辩。
“爹爹,我有一块菜地,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
“那你肯定知道我那菜地里种了好多好多菜,对吗?”
“嗯,我知道。”
“那你肯定也知道我那块菜地里的菜都长得很好吧?”
“嗯,这个我也知道。”
“这些你都知道,那你不可能不知道就凭咱们家那几张嘴,根本吃不完菜地里那么多的菜,对吗?”
“对,吃不完。”
“那我问你,那么多菜种在地里吃不完,是不是会烂掉?”
“是。”
“那么多长得那么好的菜,烂在地里是不是很可惜?”
“是。”
“那为了不让那么多菜烂在地里,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解决?”
“是。”
“那就没问题了呀,爹爹,我狡辩完了。”
看着小闺女摊着双手一脸无辜的模样,青岑安差点气笑了。
“你为了不让菜烂在地里,所以选择了逃课?”
“爹爹,话不能这么说,我那不算逃课,我跟先生请过假了的,再说了,您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只要心中有课,走在哪里都不算逃课。 ”
“只要心中有课,走到哪里都不算逃课?”
这下,青岑安真的被气笑了。
青描夏觉得自己说的没毛病,她继续开口:“本来就是呀,我只是人没有在课堂上坐着,可该学的我都学了呀,功课一点也没耽误啊,这不算心中有课吗?”
听着小闺女大言不惭的狡辩,青岑安不由得想起之前她挑灯夜读的事,这不回想不要紧,一回想起来他才觉得肝疼。
合着小丫头那几天如此反常的刻苦读书,不是因为爱上了学习,而是因为白天忙着出去开疆拓土,学习的事就只能不得已的放在早晚来完成?
难怪小丫头那刻苦钻研的劲儿来得突然,去的也很突然,如今想来,怕是因为手上的活刚好忙完了,不需要逃课了吧。
自家老父亲突然垂着头一声不吭,青描夏也慌了,她这人吧,有时候挺奇怪的,不怕人骂你千百句,就怕人一声不吭啊。
“爹爹,你别不说话呀,要不你说说今天的午饭吃了什么?”
闻言,青岑安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开口道:“我今天吃了什么,小七小姐应该比我都清楚才对啊。”
“嘿嘿,那爹爹要不要给小七一个回馈嘛,那饭菜好吃吗?”
“好吃。”
虽然青岑安对自家小闺女瞒着家人闷声干大事的行为不是很满意,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便民饭店里的饭菜确实好吃,好吃都是其次,主要是很实惠。
今天在那吃饭的时候他就观察过了,来店里吃饭的基本都是普通百姓,能用那么低廉的价格吃上那样的饭菜,确实是百姓之幸。
在女儿不该出现的场合看到她,青岑安本来是很生气的,可来到学堂之后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们这些朝廷官员天天将家国天下挂在嘴边,可仔细算下来,实实际际的让百姓受益的事好像没做成几件。
古人言:国之所以为国者,以有民也; 民之所以有民者,以有谷也;谷之所以丰殖者,以有民功也; 功之所以能建者,以其力也。
这话看着深奥复杂,其实意思很简单,国以民为本,而民以食为天,一个国家的治理,能让全体人民吃饱穿暖,才是重中之重。
在这一点上,青岑安觉得自己远远不如女儿看得通透,她店铺牌匾上写着便民二字,她也切切实实的做到了,他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