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秋末了,可正午时分的阳光依旧热得跟发了狂似的,晒得让人感觉自己是正在走向火炉的乳猪。
今日是国子监照常休旬假的一天,但青云舸并没有回家,与他一样留校的,还有许多同窗。
旬假每月有三天,每十天休一天,对于老家在外地的学子们来说,根本不够回家的行程时间,所以国子监规定旬假一天,外地学生不许回家。
青家家在京城,按理说青云舸可以回家看一眼,但他没有选择回家,因为国子监有明确规定,凡逾期返校者开除学籍,所以哪怕他回去了,行程必然也是匆匆忙忙。
再者,家里人上学的上学,上朝的上朝,不用上学也不用上朝的苗贞耘也有参加不完的宴会,他大老远回去一趟,可能一个家人都碰不着,所以干脆不回家了。
不回家的青云舸也没有其他安排,就一人来了藏书楼,有针对性的拿起一本书籍翻看起来,既学习到了新知识,又可以打发时间,可谓是一举两得。
没有回家也没有外出的学子很多,但大家基本没有嬉戏打闹荒废时间的,有人在看书,有人在温习功课,有人在对弈,也有人在打坐思考。
世人皆知国子监是朝廷培养官员的摇篮,能进入这里学习,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但光荣背后,却一点也不轻松。
在国子监读书的学生,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优秀学子,这其中,有来自京城的富家子弟和官宦家庭出身的学子,也不乏背井离乡的异地学子,大家齐聚于此,只为在里面十年磨一剑,考取功名。
对于每一个有志于考取功名的国子监学子而言,即便是难得有一天假期,他们也舍不得休息,在这里,头悬梁锥刺股,或凿个壁偷点光学习都是常有的事。
大概巳时五刻,青云舸觉得双眼有些疲乏,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活动了一下筋骨,将书放回原位后,他准备去院子里走一走。
刚出书楼,青云舸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付清远和楚南阳。
付清远和楚南阳还有青云舸同住一个号舍,三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刚被分到同一个号舍时就因言谈投机而惺惺相惜,在后续的了解相处之后,三人更是成了相互监督、相互学习、相互关爱、共同进步的好兄弟。
此时,付清远看见青云舸从藏书楼里走出来,连忙上前开口道:“可算找到你了,我们俩都从号舍那边找了一圈过来了。”
“你们找我有事?”
“有啊,走,咱们吃饭去。”
楚南阳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勾在了青云舸肩上,勾肩搭背可算被他玩明白了。
青云舸没有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他看了看天色,不解的问:“现在不是还没到用餐时间吗?去哪里吃饭?”
楚南阳撇撇嘴,凑到青云舸耳边低声道:“好不容易可以外出,咱们出去吃呗,饭堂里那清汤寡水的饭菜你还没吃够?”
虽然很不应该,但青云舸不得不承认,国子监饭堂里那清汤寡水的饭菜他确实吃够了,而且是吃得够够的了。
国子监内管理严格,这个严格不是单方面的,无论是学子们的各科学业完成情况、道德、礼仪,还是穿着、就餐、住宿和请假,国子监学子都必须符合相关规定。
一旦有学子违反相关规定,就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戒,轻则记过、发回原籍,重则杖刑、充军,甚至处以死刑,惩罚残酷。
所以哪怕国子监里面的学子们对平日里的餐食条件很不满意,也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不满,至少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不能明目张胆表达的不满,一般都会通过一些其他方式去化解掉,而在休息日外出吃一点好的,就是国子监学子们化解饭堂饭菜难吃的方式之一。
想起饭堂里那几年如一日的豆腐、鱼干、腌菜、猪肉馒头,还有那不换汤也不换药的春芥菜、夏茄子、秋冬瓜、 冬白菜,青云舸瞬间觉得出去走一走,换一换口味确实很有必要。
青云舸在思考,可付清远和楚南阳以为他在犹豫,于是纷纷开口劝他。
“云舸,你也总不能一直惦记着学习,适当的休息也很有必要的。”
“是啊,古人言,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学习也是如此,人是一张弓,弦不能总是紧绷着,否则会弦断弓亡,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南阳说得对,身心劳累宜小憩,劳逸结合保安康。”
青云舸没有搭两位同窗劳逸结合的话茬,他看了眼日头,悠然开口:“走吧,咱们去哪里吃?”
“唉?你这是答应了?”
青云舸答应的太爽快,付清远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有些不可置疑,旁边的楚南阳更是搞怪的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向了挂在天上的太阳。
“今儿这太阳没出错方向吧?”
“没错,依旧是从东边升起的。”
说着,青云舸又补了一句:“到底去哪吃?这个点说早也不早,说晚也不晚,可眼看着也快到吃饭的点了,我真有点饿了。”
青云舸是真的有点饿了,国子监饭堂每人每餐的量都是固定的,吃不饱也不可以加饭,三餐之后,也不许学子吃点心,对于他们这样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来说,基本是一天吃三顿,三天饿九顿。
同样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青云舸腹中饥饿的时候,付清远和楚南阳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南阳摸了摸肚子,开口道:“听说龙泉河码头那新开了一家饭店,吃过的人都说她家量大实惠,还营养美味,咱们今天就去那里吃,怎么样?”
闻言,青云舸快速在脑中拉了个地图,大概计算了一下当前位置到龙泉河码头的距离,很快得出了结论。
“从咱们这到龙泉河边不算远,要是走得快一些,应该能赶上饭点。”
“那还说什么,走啊!”
说着,付清远拽着两人就要往外走,青云舸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咱们需要换一身常服吗?”
楚南阳看了看三人身上很具特色的国子监学子服,也有些犹豫不决。
眼见两人磨磨蹭蹭的,肚子饿的咕咕响的付清远撇了撇嘴,说道:“不换不换,咱们是正儿八经去吃饭的,又不是出去作奸犯科,这身衣服不影响什么的。”
“也是。那走吧。”
三人出了国子监大门,急匆匆就往龙泉河码头边走,走着走着又觉得慢了,便提议跑着去。
“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最晚到达的人给最先到达的人打今夜的洗脚水,中间的那个作证。”
“可以,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就见付清远已经撒开脚丫子跑了,明显就是奔着最先到达去的。
付清远跑得飞快,青云舸和楚南阳也不遗余力的往前跑,少年脚下带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风。
“呼呼,可算到了。”
最先到达的付清远双手杵着膝盖,原地大喘气,紧随其后的是青云舸,他脸上红扑扑的,汗水汗水从他额头滑落,落入尘土中,再也不见踪迹。
“你们俩是牛马托生的吧,怎么跑这么快?”
楚南阳终于到了,他的步伐略显踉跄,仿佛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他的呼吸也是急促而不稳定,似乎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显得艰难而费力,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影响他骂人家牛马。
被骂牛马的青云舸两人也不生气,他们已经缓过劲来了,看着气喘吁吁的楚南阳,也打趣了回去。
“都说气喘如牛,如此看来,你才是牛马托生吧?”
“哈哈哈哈。”
楚南阳喘着粗气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付清远,说道:“你小子先别忙着笑,今晚我势必要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是冰火两重天。”
“哦?你还想蓄意报复?”
“不,我这叫以牙还牙。”
“行,我等着。”
此时刚过了午时,距离午时一刻还有些时间,龙泉河码头边的便民饭店门前却是已经大排长龙。
无论是穿着朴素且身上还沾着灰尘的劳工,还是穿着得体仪表堂堂的学子,大家都在路边大排长队。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往便民饭店门口的方向聚集,深感不妙的青云舸三人立马赶在大部队到来之前排到了前面队伍的尾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