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大彪走后,趁着队部没人,元子方开始摆弄着右脚上的石膏,他轻轻地调整了一下,确保它不会在不适当的时候掉落,又能保证自己随时随地能拿出来透透气。
他小心地将那石膏脱下,自己的右脚已经发出了一股难以忍受的意味,他尝试着甩了甩自己的右脚,并下地走了几步,完全没有问题,只是自己小腿上的腿毛似乎都焐得有些发卷,他用力的抓了几下,随后轻轻舒缓了一口气。
他心里更清楚,现在还没到拆石膏的日子,自己还能继续靠着这块石膏再混一段日子。而这二楼都是干部的房间,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就这么活动了一下后,元子方又将那石膏穿进了脚里,继续扮演起了连队的病号。
眼下就等晚上的比赛了,自己能赚一点是一点,到时候退伍后,加上自己的退伍费,说不定就能赎回家里抵押的房子。
以前自己还天真的以为靠努力能改变什么,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棒子没有敲到自己身上,谁都能侃侃而谈地说风凉话。这个世界,普通人就是只有搞钱,不择手段地搞钱。这部队并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没那将近7万多的退伍费,狗才来这里训练。
而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时候。
休息日下午的时光,元子方在队部听见了三楼乐器室传来了一阵歌声,
“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
“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有点像寇大彪?但似乎寇大彪讲话又不是这样的声音。无聊的元子方拄着拐杖也好奇地一瘸一拐挪到了连队三楼的乐器室门前。
“黄昏的地平线,割断幸福喜悦,相爱已经幻灭!”
只见寇大彪拿着麦克风在那装逼地唱着歌,不得不说,这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歌声,简直有点好听,但他什么时候音调能唱那么高?
边上五班的班长秦震甲,和副班长周深,正在调试着音像和设备,看着那一个可以滑动的按键和开关,似乎是一个调音台。
“小头这次下血本了,他出的钱搞了一套设备。”一边五班的秦班长笑着对周深说道。
“喂!喂!喂!”寇大彪对着麦克风试了几下音。最前面的电视机里也放出了歌曲的mV。
元子方心想,连队里似乎有卡拉oK室了,那自己也可以趁着休息来唱唱歌玩玩,指导员这件事好像办得还不错啊。
一阵歌曲的前奏,忽高忽低地传来。周深和一个不认识的一级士官正在对着调音台的按钮摆弄着。
“咳咳咳……”寇大彪咳嗽了几声,清了下嗓子。
“你找个理由,让我平衡!”寇大彪刚唱了第一句,随后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道:“调起低了!再升三个调起码!”
“你他妈的当你开演唱会啊,叫你来试试音,你还搞得跟真的一样!”五班副周深不耐烦地说道。
“你弄一下啊,周班!我们二排的人干活不要讲究标准意识啊!”寇大彪笑着说道。
一边的五班长秦震甲也跑了过去研究起了那个调音台,“这玩意二手市场买的,肯定要调着试试看!”
不一会儿,重新播放了伴奏的音乐,这次似乎音调高了许多。
“你找个理由,让我平衡!”
“你找个借口,让我接受!”
寇大彪开始了演唱。
元子方仔细地感受着音调,在心中默默地跟着哼唱,我草!起那么高,他绝对上不去的,就是上去也是虚的。
“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
“而你却看不出我的感受!”
寇大彪似乎很轻松地用高音顶了上去。
元子方虽然也不懂音乐,但是他知道这是靠真音喊上去的,原来寇大彪这逼唱歌竟然那么厉害?虽然达不到专业的水平,但他声音真的好干净,好有穿透力。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你到底爱不爱我,唤醒自己也就不再难过!”
而边上的人也没有为他鼓掌,似乎已经对他这种歌声习以为常了?
正当元子方思索间。
“兄弟!你怎么来了?”寇大彪看见门口的元子方,立马放下了话筒走了出去。
“兄弟!你唱得不错啊!”元子方称赞道。
“随便唱得玩玩,又没其他活动。”寇大彪也随性地说道。
“我能去唱几首吗?”元子方有些心动,也跃跃欲试。
寇大彪对他使了个眼色,在元子方耳边轻声地说:“你他妈的是病号啊,你忘了啊?”
元子方听罢有些恍然大悟,连忙拉着寇大彪到一旁的楼梯口,“算了,别搞唱歌这些几把玩意儿了,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寇大彪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说今天曼联能不能赢啊?”元子方突然严肃地问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切!曼联关我迪奥事?你老来问我干嘛?现在我连曼联队有谁都不知道?”寇大彪不屑地回答道。
“我反正相信兄弟你的运气!”元子方坚定地说道。
“今天曼联肯定要输了,哪有一直赢的道理!”寇大彪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
“去你大爷的,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元子方不知道这种迷信对不对,但是他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你自己玩球,跟我又没关系,合着你赢了都是吸走了我的运气难道?我告诉你,虽然我不知道曼联对哪个队,但我知道肯定是必输!”寇大彪开始了胡说八道。
元子方叹了一口气,心中不安的情绪又加重了。他赌气地对寇大彪说道:“那你晚上十二点陪我到活动室看球,我需要兄弟你的保佑!”
“我在班排,我怎么溜出来,郭班看见怎么办?”寇大彪严肃地说道。
正当二人交谈之时,楼下传来了一阵邪恶的脚步声,指导员章雷晃晃悠悠,不紧不慢从楼下往上走来,二人连忙默契地同时闭上了嘴。
寇大彪瞪了他一眼,章雷也瞥了寇大彪一眼,两人眼神交汇时仿佛火花四溅,燃起了一股股浓浓的火药味。
章雷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便去到了乐器室内。
元子方有些莫名奇妙,赶忙拍了一下寇大彪,“你干嘛呢?你恶狠狠地盯着指导员干嘛?”
“我就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寇大彪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不过这个指导员一上来就针对寇大彪,把他列为了重点人员,寇大彪讨厌他也是人之常情,但寇大彪在指导员面前没事找事,这样的行为绝对是愚蠢的。
“你没事找事干嘛呢?你躲着小头一点不就行了!”元子方耐心地劝着寇大彪。
“我就是等着他开除我军籍,我早就不想好了,我倒要看看我真的被开除了,他有什么好处!”寇大彪又开始了胡言乱语。
“天天开除军籍!你说得我耳朵老茧都听出来了,你知道一句话没?”元子方冷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会叫的狗不会咬人是不是?”寇大彪也突然变成一副自信嚣张的表情。
元子方心中一惊,原来都应该跟着自己节奏说话的寇大彪,竟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难道他真的要当亡命之徒了吗?
“我不止要当会叫的狗,我还要当自爆的狗!”寇大彪此时似乎心态已经完全扭曲。
元子方不可思议地望向了寇大彪,似乎现在的他眼神里多了一丝狠辣,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懦弱的感觉了。
“是兄弟!晚上就陪我去看球!”元子方用略带威胁的口气说道,这也是他对寇大彪的试探。
“再见!我晚上要睡觉!”寇大彪说罢直接往楼下走去。
“等等!我开玩笑的兄弟!你不肯就算了!”元子方还未说完,寇大彪已经走下了楼。
晚上连队点完名,熄灯之后又过了许久。
元子方闭着眼睛,忍着左脚的疼痛,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瞥了一眼手上那只米奇老鼠卡通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尽管左脚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但他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还好队部的文书王强愿意暂时让出自己的下铺给他睡,否则他连下床都有点困难。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体,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他知道连队可能还有人没睡,自己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艰难地挪到了三楼的活动室,轻轻地推开了大门,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元子方心里一紧,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他打开了电视,切换到了体育频道。电视屏幕上,曼联队的比赛已经开始。检查了一下窗户上的窗帘,确保窗帘都拉下来之后,元子方坐在活动室的角落,尽量让自己融入黑暗中。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视屏幕,他的心跳加速,手心也不断冒出了汗。
元子方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安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了出来。然后静静地关注着比赛的进程。
电视机里的解说员讲起了比赛的内容,今天看起来是场普通的比赛,却是曼联队中卫里奥费迪南德对阵自己的弟弟安顿费迪南德。这场比赛竟然是一场兄弟之间的德比大战。而里奥费迪南德又是以前利兹联队着名的叛徒。这场对决也是邪恶的哥哥对阵善良的弟弟。
一顿玄学分析之后,元子方不禁又担心了起来,曼联客场至少要赢两球,自己才是全赢,赢一球只是不输不赢。
电视机里的曼联队迟迟未能攻破对方的球门,而活动室外却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元子方心中一紧,果断用遥控器关闭了电视,他艰难地躲进了角落的窗帘之内。
他屏住自己的呼吸,祈祷着没有任何事发生。
渐渐地,脚步声越来越近,活动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借助推开门的那一束月光,元子方依稀可见那人的侧脸,那高高的鼻梁,特征实在太明显,原来是寇大彪,我草!
元子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寇大彪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正欲关上大门。
“兄弟!”元子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在一个合理的范围,让寇大彪能听见,又不至于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寇大彪愣了一下,随后又返回了活动室内,他也打开了自己的手电正欲寻找。
而此时,元子方在角落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突然亮了起来,寇大彪这才发现了蜷缩在角落的元子方。
“草!兄弟你现在潜行的水平很高超啊!”寇大彪轻声地调侃道。
“你还是来一起看球啦?”元子方微笑着说道。
“我正好起来上厕所,无聊过来看看!”寇大彪说罢也坐到了元子方边上隐蔽起来。
寇大彪的到来,让空虚的元子方心中感动不已,至少他现在有个倾诉对象了。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比赛,而这场比赛确实乏善可陈,曼联队迟迟攻不破西汉姆联的球门,元子方也越来越失望,似乎真的被他的兄弟说中了,曼联虽然已经十二场不败,但总要有翻车的时候。他心里默默祈祷,曼联至少能进一球,这样自己至少能不输。
但上半场过去,双方依然平局。下半场又过去了许久,一阵噩耗传来,贝纳永分球右路,谢林汉姆面对维迪奇穿裆传入禁区,海伍德禁区右侧底线附近倚住费迪南德回传,队长雷奥-科克前点5码处抢在范德萨之前低射破门,西汉姆反而在七十五分钟取得了领先。
西汉姆既然领先,那么还有十五分钟曼联要再进两球,自己才至少不输。似乎结局已经注定,真的被寇大彪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元子方的表情不自觉地扭曲了起来,他咬着牙,用力地瞪着电视机的屏幕。
寇大彪也只能尴尬地看了看元子方,其实他完全是胡说八道,只是碰巧说中了。
正当二人的心情都有些失落的时候,连队的楼下似乎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动静。
元子方连忙关闭了电视机,
寇大彪本能地起身跑出活动室,当他俯身跑到了三楼走廊之上,刚想逃到二楼阳台之时,他的大脑突然咯噔了一下,元子方腿脚不便,他怎么办?
这也怪不了别人了,只能是元子方自己活该了。
只要迅速去到一楼厕所,这意味着即使被逮到,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借口说晚上起夜上厕所。但寇大彪又想起了元子方可怜的表情,还是心生怜悯。但这个时候似乎自己就算先溜了,也合情合理,算不上背叛。
怀着忐忑的心情,寇大彪已经潜行到了二楼,靠在二楼阳台的门前,他偶然看见衣架上晾着一件宽大的一毛三军官冬季常服。一阵晚风吹过,这件邪恶的常服在风中摇曳,仿佛在对着寇大彪说着:“你是胆小鬼,你是重点人员!”
寇大彪突然像中邪了一样,大步奔回了活动室。而此时的元子方还静静地蜷缩在角落。
“你怎么又回来了?外面有什么动静啊?”黑暗中的元子方小声地问道。
“是兄弟,当然要有难同当!”寇大彪坚定地说道。
黑暗中,两人都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祈祷着不要有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