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唐侧妃穿着一身银红织花芍药纹广袖长裙,金丝银线交错绣成的芍药花熠熠生辉,与浅色中衣的闹蛾扑花交相辉映。
贡品的鸳鸯墨锭在她白嫩纤柔的玉手下,磨成极品松烟。
太子这几日心情大好,狼毫吸饱了墨汁,落到宣纸上,不过两个时辰,就变成了一幅千里江山图。
“殿下的画工比之从前,又精进不少。”
“不是孤画工精湛,而是这些天都顺心如意,所以运笔流畅,如有神助。”
射雕手那一箭,虽然没能要了晋王的性命,但却彻底将他的右手给废了。
天底下就没有残缺皇子,登上皇位的先例,更别提还是个罪无可恕的!
唐侧妃道,“殿下深谋远虑,晋王不过是个匹夫,毫无自知之明。若不是老爷子的纵容,如何能与您相争?”
“不过宫宴那晚的情形,老爷子的态度十分明了。在他心里,能继承大位的,始终只有您一人。”
“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本事。”
太子笑着说道,“孤的这些本事,都是老爷子一手调教。从识字开始,学的就是帝王之道,为有朝一日执掌大乾做准备。”
“他们从小学的,都是太傅所授。老师学识再好,也只是臣子,即便在朝堂上待得久了,了解到些帝王心术,又怎么敢和他们提?”
“把后宫的那些谋划用到前朝,老爷子能看得上才怪!”
唐侧妃表情有些僵硬,太子这话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她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好在太子只顾着欣赏自己的画作,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在。
“殿下所言甚是,怀王已死,晋王即便不死,也至少是个流放。他一个断了手筋的残废,到了那种地方,还能活几天?”
“陈王和楚王都已经去了封地,您又是众望所归,终于能放下心,松口气了,”
“松口气?”
太子叹道,“还不是时候啊!”
“至于晋王,这些天那些大臣,不知有人多少上书,要老爷子严惩。其中不乏在宫宴上,遭了殃的宗室长辈。”
“老爷子一直不说话,就是因为那些折子,都没说到他心坎儿。”
“朝堂上最不缺的,就是懂得上体君心的人。早晚会有人站出来,替晋王求情。”
“与其如此,还不如孤自己开口。”
“您是想随了老爷子的意?”
唐侧妃劝道,“大臣们想要严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么大的过错,若是草草揭过,其他人见了还不得有样学样。”
“您也说了,这回不少皇室宗亲都遭了罪,这会儿正恨着呢!”
“您不对晋王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全了这份儿兄弟情义。何苦要替他说话,得罪那么多人。”
太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虽然对孤无情,孤却不能对他无义。”
“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也该发挥它最大的作用。把他圈养在眼皮子底下,不是更好?”
等他当家做主那日,想要怎么泄愤都可以,何必赶在这个时候,让老爷子心里不痛快!
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本就不是晋王......
而是派去陈楚两地的杀手!老皇帝虽然第一时间就下令,让朱衣卫处理此事,同时传书让兄弟两人务必小心。
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只此一击,不管成与不成,他手下的人都会立即逃脱,远遁千里。
只是几句话,就能收获巨大,他又何乐而不为?
...........
勤政殿
老皇帝趴在软榻上,太医院院判杜泰,正为他施针。
王谨两个徒弟守在门口,自己在里头伺候。等杜泰将老皇帝背上的银针取下之后,立刻上前替老皇帝将衣服穿好。
“朕的身子如何?”
杜泰低着头站在边上,有些话不好听,但又不得不说,
“您的症状比之前又加重了,金丹里面除了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还含有不少丹砂、矿物。”
“虽然提神、镇痛的功效显着。但用得多了,看起来是强身健体,但内囊已空,一旦发病身体状况会急转直下。”
“恕微臣直言,您的身子本就虚弱衰竭,强行服用丹药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只大半年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
“大悲伤心,大怒伤肝,大思伤脾,大忧伤肺。”
杜泰直接跪在地上,额头磕到地面,发出响亮的声音。
“还请皇上保重自身,莫要再服用丹药,将朝政之事暂且放下,好好调养才是长久之道!”
老皇帝坐起了身子,双脚落在地上,两只手撑在软榻边缘,眼睛微眯盯着杜泰看了好一阵。
“你说的长久之道......是有多久?”
杜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老皇帝一直以来,看着对生死之事十分坦然。
但等死的日子最为煎熬,这一日一日的磨下来,谁知他会不会什么时候就冒出个念头,然后改了主意不想死了?
只看玉清宫,那两个招摇撞骗的野道士,受到的什么待遇,杜泰就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
谁让历史上求仙问道,想要长生不老的皇帝一点不少。其中既不缺雄才伟略的开国之君,也不乏高屋建瓴的中兴圣主。
他平日翻得最多的是医书,但不代表他没文化。在宫里做事,多看些史书是太医世家的不传之秘!
杜泰斟酌着回道,“以微臣的医术,若皇上能如臣所言,好好静养,应是能撑到明年冬日。”
老皇帝眼中显现出黯然,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再睁开时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若是一切照旧,朕还有多长时间?”
杜泰大着胆子抬了抬头,看了眼老皇帝的神色,又立刻将头低下,吞吞吐吐道,
“若...若一切照旧......”
“微臣才疏学浅,即便耗尽心力,也只能保证皇上三月安宁。”
老皇帝悠悠的说道,“早些年有人给朕相面,说朕的天命刚好一个甲子,必定过不了六十一岁的生辰。”
“朕原本不信,如今看来,是不信也不行了。既是如此,想来再怎么治,终究敌不过命数,一切照旧即可。”
老皇帝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都恍惚起来,身子一歪就靠在榻上,
王谨惊慌道,“皇上?皇上?”
“杜太医,快给皇上看看!”
杜泰赶紧起身,伸手就准备搭老皇帝的脉,被已经恢复清明的老皇帝止住了。
“没什么,朕只是没什么精神。”
“去把金丹给朕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