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约素看着热气的清粥，看了看街面，又看了看掌柜与孩童。
她忽然发现，原来世上并非只有勾心斗角之辈，原来还有这么多困苦求生之人，而他们的纯真，却如此清晰入目。
心如尖石划过，李约素不由哆嗦了两下。
她没有看面前精致的面食，反倒是在那一笼包子中拿起一个，轻轻嚼着。
包子里的是不知名的野菜，有些苦，但看着孩童狼吞虎咽的模样，她忽然觉得与这些苦难人的命相比，一点野菜算得上甘甜。
心中触动万分，却只化作苦味藏入腹中。
孩童正巧被噎得慌，瞧见清粥，两眼放光，也不管烫不烫仰头喝下，一脸满足。
掌柜坐在李约素对面，看着狼吞虎咽的孩童，哀叹出声。
“若非生活不易，我等又怎会坐视不管……要不是受灾，谁又会让这么小的娃娃出来流浪，真是罪过啊！”
“难道有什么隐情？”李约素咽下一口包子询问。
“哎~南方的沿海之地，听说遭到妖怪侵扰，不少沿海的城镇都被妖怪吃了，半年以来，流落至此的难民已有数十万，还真是老天不开眼，咱们普通人只想求个平安怎么就这么难。”
李约素眉头微皱，南海的动静她知道，也知道所有的宗门世家都在观望，他们在得知蜃龙古道被带走之后，已然打算韬光养晦，并不会出手，谁出手便是消耗实力，为了这些凡人不值当。
如今的局面，南域已经成为了是非之地，若非大势降临，谁也不愿深入这方泥潭。
一种无力感席卷心头。
孩童吃了三个大包子，长长打了个饱嗝，但看向包子时仍旧意犹未尽。
似是知道孩童所想，李约素一笑。
“店家将桌上的这些东西，让这孩子打包带回去吧。”李约素说完，扭头离去。
孩童看着李约素的背影骤然消失，清亮的话语传出：“仙人，姐姐是神仙，来赶跑那些妖怪的，我们终于能回家了吗？”
孩童眼中充满着希望。
一处街巷的阴影之中，李约素陡然现出身影，一个趔趄，一口鲜血。
孩童的话看似无意，却如同一把利刃刺入心肺。
这句话含量好重，好重，压得李约素喘不过气来，心境紊乱异常李约素身上竟带着几丝散道的腐朽之气。
她身份如此高贵，竟什么也做不了！
“圣女！”陈伯见到李约素嘴角淌着的鲜血惊呼。
“我没事。”李约素随意抹去嘴角的血液，向着另一侧走去。
陈伯看着李约素身上散道气息，有些着急，想要通过手段来压制，但被李约素阻止。
迎着温暖的阳光，李约素仿佛失了魂一般，不断在镇子之中转悠。
渐渐地，她看到的更多，有着面黄肌瘦背着不到一岁幼童的妇人沿街乞讨。
看见有捡残羹剩饭果腹的流民，浑身病痛，不断在角落呻吟的伤者。
见到一条街巷之中撕咬死去流民尸体的野狗。
也见到，缺胳膊少腿，奋力挣扎的求生乞丐。
日光渐斜，直至天幕被黑色取代，李约素终于在一条小巷前停住了脚步。
巷中黑暗的角落深处，一方破烂的草席之下，一个脏兮兮的孩童正抱着身旁病弱得到妇人，轻微的鼾声响起，李约素瞧得清楚，两人中间紧紧护着那装包子的纸袋，嘴角浮现笑容。
“她们知足仅仅是因为几个包子……”
“而我，竟将那么多苦难视若无睹，原来他早就看到了！”
李约素看着熟睡的两人，心中剧烈疼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良久她才喃喃说道：
“是我们这些她们印象之中的仙人放任，才得此结局，我们任由事态发展，致使多少凡人流离，我们才是天下最大的祸首。”
李约素嘲笑一声，又是一阵苦笑，她能嘲笑谁？只有她自己。
“原来修行所修之道，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这样的道，当真嗜血，确实无情！”
“姬长青啊姬长青！为什么你能活的如此透彻，你早就发现了对不对，我们的道都沾着凡人的血~”
“是我们的放任，夺走了他们最后的那点幸福！”
初夏的傍晚，风依旧有些凉，只是草席下的母女只感觉一股热气在体内流转，温暖十分，难得做了个好梦。
镇中最大的阁楼顶，李约素坐了一夜，散道的气息仍旧在弥漫。
当天际出现第一缕微光，天地又重新热闹起来，可云清寒却有些茫然，看着天边的阳光逐渐变得炽烈，阳光化作火焰，沿着李约素的瞳孔烧向她的意志，她的灵魂也在这晨光之中摇曳。
不远处的陈伯看着生命迹象微弱得到李约素十分焦急，但陈伯知晓心劫大关，又岂是那么容易度过。
古往今来有多少天之骄子在面对心劫关隘之时熬尽了心火，没有焕发第二春。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陈伯心中依然杀机无限，看向御灵宗方向之时，像是看一堆死人。
“御灵宗，圣女要有个万一，便是你宗门覆灭之时。”陈伯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李约素仿佛僵住了般，眼睛死死盯着天上移动的太阳，不曾有半分眨眼。
心火要不断灼烧着李约素的意志，迷茫之感让她的意志不知该前往何方。
迷茫、失落、该如何做，又将何去何从，一切的一切化作泥泞，意志在新旧交替之间想要蹚过这遍地泥泞，寻找到一块净土。
“正道不过虚伪之徒，真正的光芒又在何方？”意志在烈火中煎熬，不断询问着，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但只有烈火的呼啸之声，没人能回答自己。
“也罢，我终究算不得过关~”呢喃声响起，李约素的意志骤然消沉了下去。
外界天色竟又黑了，陈伯在远处焦急望着，他能感觉到圣女的意志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燃烧。
“圣女……”陈伯惊呼一声已经准备出手。
“哒哒哒”
被烈火煎熬的李约素只听火中传来几声清晰的脚步声。
长青面色平静地看向自己，不说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李约素虚弱地问道。
少年没有回话，目光落在虚空某处，淡然气质流转，当那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之时，变得有些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