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将那些染了血的脏袜全都塞进了之前的隔间里面,里面空荡,他准备找时间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出去扔了。
“娘娘,陛下现在还未识破我的身份,我的处境还算好。”夜间沈聿侧身躺在床上,他无预兆地突然开口,声音隔着一层珠帘传入了里面的房间。
温瑜那边的红烛还未熄灭,他手上仍旧拿着那几卷医书,单手支着额角,不言不语地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后天李公公来,你和我换。”
温瑜无声蹙起眉头,他放下医书,许久后嗯了一声。
屋内的红烛熄灭,温瑜脱掉外衫,背过身躺在了墙壁旁边。他不久之后又重新翻过身,掀起眼皮往珠帘另一边看了过去。
沈聿在夜间很少点蜡烛,通常温瑜剪掉烛心,沈聿那边便是漆黑一片。温瑜偶尔能听见沈聿那边翻书的声音,周围全是漆黑,沈聿竟然还能在这种环境下淡定看书。
温瑜对沈聿的那本红皮书完全没有兴趣,他之前翻了几页,觉得上面全是胡言乱语。
沈聿现在有时说话不着调,可能就是受了那本破书的影响。
沈聿那边有细微的书页翻动声,温瑜凝眸往珠帘那边看了一会儿,他依旧看不到任何情况,最终又翻过身面对着墙壁而眠。
那副黄金被他摘了下来放在旁边,温瑜手掌按在上面,摸到了面具上粗糙的坚硬感。
温瑜闭上眼眸,他手指在上面停留片刻,不自觉地感觉到了自己右半边脸庞上的刺痛。
宣霖……
温瑜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与越帝见面是什么时候,进入坤宁宫后,他连内殿的殿门都鲜少跨出。
温瑜眉头紧皱,他回忆以往,终于在他脸庞的阵阵钝痛中记起了那么一点蛛丝马迹。
或许是他大婚那一日。
那是宣霖第二次请他下山相助。温瑜早在第一次下山时,便因越晟两国的战争祸事导致筋脉受损,他不得不退出当时的乱世,回到之前修行的山上慢慢养伤。
宣霖却排除万难又去了乘渊山。
乘渊山上九千级石阶,旁生带刺藤蔓,常有暴雪雷霆。当时还是皇子的宣霖一级一级爬过来,在滴水成冰的阴寒季节三请温瑜下山。
师父曾告知温瑜,他命途多舛,有灾星相。乘渊山是他避难之处,倘若离开此处,日后必有大灾。
温瑜已经在山上待了十几年。他的师兄师弟全都是在年满之时便奋然入世,只有他还在山上无所事事。
第一次随宣霖下山时温瑜便断了筋脉,已经应了师父之言。如今宣霖再次请求温瑜下山,温瑜再三犹豫后还是离开了乘渊山。
宣霖有治世之才,且心诚意正,当是明君。如今乱世动荡,温瑜有意助他登基称帝,结束越国乱象。
只是温瑜筋脉断裂,功力不及武将。且当时的越国外戚专政,权臣操纵政事,宣霖俨然只是他们的傀儡玩物。
让温瑜扮女相入内宫,是当时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方法。这样既能掩人耳目,也能让温瑜混入越国,与宣霖一起出谋划策。
当时与温瑜一起进宫的还有三四个学士,他们都是乘渊山上跟随温瑜一起入世的师弟。
温瑜隐忍蛰伏近半年,终于在凛冬将至那一年除掉当时专权的左相,并扶持宣霖登基称帝。
本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本是功成名就之时。温瑜脱去身上层层厚重的妃嫔服饰,在去大殿领旨的路上骤然听到了另一道旨意。
宣霖要立他为后。
温瑜怔愣在原地。他那时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天旋地转,宣霖站在他面前,一样的身姿,一样的面孔,说着一句又一句他几乎听不懂的话。
什么绝色?什么立他为后?他是男人!
温瑜几乎要站立不住,他手脚断裂的筋脉刺痛,像是在嘲讽他多年以来所付出的心血全都是愚不可及。
温瑜身上没什么功力,进入内宫后掩藏身份,也鲜少和乘渊山有联系。他全然是被侍卫拖着去了皇后寝宫。
那些他戴了大半年的沉重首饰,现在换了样式,成了更加华贵的皇后贵服。
温瑜在挣扎中指甲都抓得崩裂,可这一切不过是无用之功。宣霖如今已经登基称帝,整个越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大婚那日喝了不知道酒,满身酒气,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全靠旁边的侍女扶着他往前走。
宣霖走进皇后寝宫时还在搂着宫女的腰肢不放,他眼神迷离,嘴里念叨着“美人美人”。
温瑜坐在床前全身冰冷,他不知道一个人前后差距怎么能这么大。曾经在乘渊山上爬了九千级台阶请他下山救世的人,和现在颓废无度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温瑜握紧手上的凤钗,他趁宣霖掀开他头上的盖头时猛然朝他心脏刺了过去。倘若宣霖不是个好帝王,温瑜也没必要让他活着。
这是他一手推上去的皇帝,无论是非功过都有他一半的原因。
可惜宣霖尚留着几分清明,他掀翻旁边的桌子躲了过去。温瑜终究功力太低,他身体受创,最后被宣霖压着按到了墙壁上。
“你、你别以为……你是男主……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我是皇帝,我是皇帝你知道吗?!”
宣霖在温瑜耳侧不停念叨,他说的话乱七八糟没有逻辑,温瑜眼中狠厉堆积,他不管不顾咬死宣霖的手臂,生生从他臂膀上撕了一层皮下来。
宣霖吃痛嘶了一声,拽着温瑜的头发就把他掀翻在了地上。
“宣霖,你这种人,根本不配为帝。”温瑜吐掉嘴角的血液,他凤冠倾斜,长发凌乱披散,配上脸上那一层惨白的脂粉,像是个雌雄不分的怪胎。
宣霖醉酒后轻易便能被激怒,他掐住温瑜的脖颈,大力撕扯他身上的衣裳:“温瑜,你他妈装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老子才不会惯着你!”
“滚!”温瑜厌恶至极,他挣扎中踹开宣霖的身体,用手里的凤钗直直指向宣霖。
宣霖嗤笑:“殿外都是我的人,我不介意让他们进来看着。”
温瑜眼眶猩红,他眼底的血丝蔓延,表情狰狞着像是个疯子。他盯着宣霖,蓦地笑出了声:“你不就是看上我的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