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离没有回答,只道:“此事,有劳院正了。”
时礼立即递上了一袋银子。
文元推辞,“不敢,不敢。”
时礼还是客气地将银子塞到了他手里,“这是药钱,文院正该得的。”
文元听不到楚默离的正面回答,拿着银子更加不安。
他向楚默离说明,今日时日太赶,他暂时只能送来三日的量,而且这紧急制出来的药,药效可能不如他给的那粒。剩下的虽已经配制好,却还需一些工序,还要几日才能送过来。
他还带来了一些和他这药丸药效差不多的解毒丸和药材,不过,他还是要先给病人诊治才好对症下药。
他已经如此提示,楚默离却像是没听懂。
楚默离只道:“那就有劳文院正了,届时,吾差人上院正府上去取。之后再请院正,再给多配制几瓶。”
文元的注意力落在‘府上’二字,却不是太医院。
他觉得今日他若就这样回去,必定是要失眠的,索性直接问道:“殿下,您可是有哪里不适?不如,老夫还是给您请个脉?”
楚默离没有伸手,“不必了。”
他沉默了两息,叮嘱道:“这件事,还请文院正,不要上报给父皇。”
他这么一说,文元更没法安心了。
文元想给楚默离把个脉确认一下,却怎么也劝不动他。就算他搬出了青皇,楚默离也没将手伸出来。
他借着烛光仔细瞧着楚默离,越看越觉得他气色差。
“这药,莫不是……殿下在用?”
楚默离没有回答他,“药的事,就辛苦您老了。”
文元不觉辛苦,只觉心慌。
这人劝不动,他也不能强行将他的手拉过来,只能曲线救国,“那可否请教殿下,需要此药是为解何毒?”
这次楚默离思忖少时,回答了他,“黄泉。”
文元虽在太医院,但作为院正,还是知道这江湖奇毒的。听了楚默离回答,他既诧异又担忧。
楚默离另又拿出了一个装有黄泉的小瓷瓶给了文元,请他也帮忙看看,可能制作解药。
文元伸手接过,楚默离又强调了一遍,这是他私人请求,他不希望其他人知晓。
文元特意来了一趟,却还是没能让楚默离将手伸出来,不知到底是不是他自己中了毒。拿着黄泉出府,他比来时更慌了。但他仔细一想,黄泉之毒,据说好像都是立即毙命,安王的面色虽然有些差,可也不像是身中剧毒。他又安慰自己,或许是他想多了,安王求药,也不一定是给他自己,而是防范于未然。
何夫人作为尚书令的夫人,又是颖丰公主的婆母,她的寿宴,还是五十的整宴,也算得上是这个腊月,中洛的一件大事了。
袁府收到了帖子,袁夫人一早起来收拾。何府是有说可以带家眷的,袁煦却不想去,反而想去城外赏雪,并邀请水乔幽一起去。袁夫人看出水乔幽也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觉得他们一起出去走走也好,嘱咐袁煦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让水乔幽也别拘谨。
大冷天的,剩下几个小的也不是那么想动,袁夫人也随了他们。
水乔幽其实不走也没关系,但是袁家母子太热情,不愿将她一个人闷在府里,你一句我一句,劝了她一起出门。
三人乘坐一辆马车,水乔幽与袁煦先将袁夫人送往何府。
至于楚默离昨日说的字据,二两银子的事,水乔幽依旧觉得不换也无妨,没打算上门。
马车走到一半,路上就开始堵了。
袁府的马车等了片刻,前面路口开始清路。
袁煦往窗外看了会,告诉袁夫人与水乔幽,“颖丰公主的凤驾到了。”
袁夫人闻言,干脆让车夫再慢点。
袁煦小声替水乔幽解惑,他们晚点去,就可以省了在门口迎接参拜一事了。
水乔幽也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瞧见了颖丰公主仪仗队伍。
典型的皇家仪仗,随行人员比庆王前往淮北赈灾时应该还要多。
道路两旁,大家又都想壮着胆子一睹这青皇最宠爱的公主的风采,可惜,天寒地冻,公主面容未从凤驾中露出。
道路两旁,其它人等了近两刻才通行,袁夫人看时辰还不算晚,又让车夫再慢点。
马车到了何府门口,颖丰公主果真已经不在门口了。
但是,庆王府的马车正好迎面而来。
各马车里的人不得不都下来等着。
庆王府一共来了两辆马车,马车停下,庆王妃与郑侧妃分别从两辆马车上下来。
前者珠光宝气、雍容典雅,后者清艳脱俗?、仪静体闲。
门口的妇人小姐看到后者,就想到了近日中洛最受关注的择选安王妃一事,忍不住都多看了后者几眼。
袁夫人找了个靠后的位置站着,袁煦与水乔幽站在了她身后。袁夫人不上前攀谈,水乔幽变得毫不起眼,无人注意到她。
庆王妃二人进门,站在门口的人就窃窃私语起来。
“那就是郑侧妃?”
“是的。”
“长得的确漂亮,难怪能让安王对她念念不忘,又能让庆王对她宠爱有加。”
这边羡慕的人刚说完,另外一边却有人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这郑侧妃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怎么说?”
“以色侍人,终无法长久。女人呐,要想日子过得稳,还是得有个儿子。”
听到这话,问话的人明白了。
虽然据说庆王对郑侧妃宠爱有加,但是郑侧妃入王府已有多年,却还没有个一儿半女。
人毕竟就在里面,闲聊的人也知道不好一直说这些,聊了两句,就没再说了,而是又将话题绕到安王妃人选一事上。
说了还没两句,又有人将话题绕回去了。
“唉,这安王迟迟不成亲,是不是还是无法放下那郑侧妃?”
“这么长情的男人,可惜了。”
“不知郑侧妃可有后悔过。”
“哎,郑侧妃当初真的是因为病重,才不愿与安王结亲的?”
“应该是吧,听说当初郑侧妃当时病得挺重的。”
“那后来怎么就痊愈了?”
“……”
公众场合,大家谈这种事的声音其实都很小。无奈,水乔幽耳力太好,无需用心也将周边的这些讨论声都听入了耳中。
直到袁夫人看到了相熟的人,止了对袁煦的叮嘱,袁煦与水乔幽告辞上车离去,这些话语才也才渐渐消失。
昨晚又下了一场大雪,城外的路已被大雪封了,城中一早出城赏雪的文人墨客却是不少。
两人从东城门出了城,城门外已有不少马车。
袁煦听袁夫人说了水乔幽是原阳人,便好奇问她,“小叔,你以前可来过中洛?”
“嗯。”
“那你可有看过东郊的雪?”
“没有。”
水乔幽上一次来中洛,也是冬日,但没去过东郊。再之前,水羲和也来过中洛几次,但都不是冬日来的,更是见不到东郊的雪。
袁煦听她没见过,立马给她推荐起来,“中洛每到下雪之季,整个东郊银装素裹,有大一片玉树琼枝,还有寒蝉凄切……我知道一个赏雪的好地方,小叔,待会到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袁煦提起这些很兴奋,水乔幽没有扫兴,点头应下。
两人聊着,车夫已经根据袁煦的指挥将马车赶至他说的地方。
车外的确如他所说,玉树琼枝。远处还有一八角亭,是个赏景烹茶的好去处。
袁煦也不怕冷,带着水乔幽往八角亭的方向走,兴奋地给她介绍着这一带的美景。
还没走到八角亭,袁煦遇到了两个以前的同窗。
三人都是朝气蓬勃的少年郎,看到眼前的美景有了吟诗作赋的兴致。八角亭里,也已有其他人在那吟诗,其余二人听袁煦说水乔幽是他小叔,看她比他们好像也没大多少,主动邀请她与他们一起去以文会友。
水乔幽不善此道,没有凑他们这个热闹。袁煦还记得自己母亲的嘱咐,看她不参加,也准备拒绝。
水乔幽阻止了他,“你不必管我,去吧。”
“小叔,那你……”
“没事,我在这周边随便走走。”
袁煦最终被水乔幽劝动,他给水乔幽介绍了一些好去处,确定她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后,与两位同窗一同去了八角亭。
他们三人走远,水乔幽一个人随便转了会,看到西面有处相对较高的山坡,走了过去。
百余年过去,中洛城中已与在大邺之时千差万别,但这城外,变化似乎要少一些。银装素裹之下,水乔幽还是能感受到几分熟悉。
今日出门赏雪,各个都是做足了准备,带了点心果子,晌午也无需回城。
一群文人墨客聚在一起,便有些忘了时辰。
水乔幽没有去喊袁煦,一个人在周边缓缓走了一圈。
袁煦先前还记挂着她,后来心思都到了诗词之上,不再留意她。
一圈走完,水乔幽又在旁边等了半个时辰,天光渐消,八角亭那边终于散场,各回各家。
马车进城门时,天已有些黑了,华灯初上,中洛城中比白日还要热闹几分。
袁煦也已许久没回中洛,对这里也是格外想念。
走了一段,进入主城。袁煦看到街道两旁小摊小贩卖的物什琳琅满目,跳下了马车,水乔幽也只好在他的招呼下,也下了马车。
袁煦一路给她介绍过去,走到一个卖羊肉汤的小摊前,袁煦向水乔幽介绍,“小叔,这里的羊肉汤是整个中洛味道最好的。”
他正想要两碗,旁边忽然冒出个人来。
“水哥哥!”
顾寻影瞧见水乔幽,脸上笑容可掬。身在闹市,她将叶子暂时收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讨人喜欢的邻家小姑娘。
她挤开袁煦,到了水乔幽旁边,“你怎么在这儿?”
“出来走走。”
她突然冒出来,水乔幽下意识往周边环视了一圈。
顾寻影注意到,告知道:“公子没来,我就一个人。”
水乔幽从容将目光收回。
顾寻影意外,“公子可知道你来中洛了?”
水乔幽听着她这话,觉得好像有点怪异。
“他不知道?”
水乔幽听出她在想什么,还是回了他,“我已见过他了。”
顾寻影脑中该不该立即通知楚默离的想法打住,“哦。”
她也不执着于她怎么在这儿了,想起她回答,转而问道:“那你今晚,可还有其它事?”
水乔幽听出她有事找她,没有立即接话。
“若是没有,你可否陪我去个地方?”
水乔幽还没说话,她立马保证。
“你放心,跟公子没关系。”
水乔幽望向被她挤开了几次的袁煦,顾寻影很有眼力,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袁煦,又先她开口,“他是和你一起的?”
“嗯。”
“那就一起去。”
袁煦看向水乔幽,“小叔……”
顾寻影拉着水乔幽的衣袖,轻轻晃着,“水哥哥。”
袁煦看着她们的互动,愣在当场,恍然大悟,迅速改口,“小叔,没事,你有事你先去忙,我一个人行。可还要我等你,还是我将马车留给你?”
他善解人意的语无伦次还没完,顾寻影打断了他。
“没事,你也一起去,人多热闹。”
袁煦再次一愣,这还能人多热闹?
顾寻影将两人带到了一处酒楼,她一下车就直奔大门,袁煦跟上两人的脚步,瞧着门口匾额,眼里有藏不住的震惊。
迟疑过后,他小声问水乔幽,“小叔,你平日经常带这位姑娘来这种地方?”
水乔幽看着客人来来往往,“这不是酒楼?”
“是。”袁煦耳朵发红,“但是……”
“但是什么?”
“我听说,这夜雨潇湘主要是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
水乔幽往里面看了一眼,除了装潢奢华一些,没看出与其它酒楼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袁煦小声嘀咕,“要是让我娘知道我来这种地方,会打断我的腿。”
他这么一说,水乔幽明白他说的那个是哪个了,也想起了袁松第一次请她吃酒。
已经跨过门槛的顾寻影见两人没有跟上来,折返回来,“水哥哥,这边。”
袁煦瞧着两人明显不一般的关系,还是向顾寻影打听了一句,“顾姐姐,我们来这儿做甚?”
他这么一问,顾寻影才想起忘记跟他们说这事了,回道:“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