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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对不上啊。

据他们所知,同安县一千五百多户人家,一户一亩地,收成算作千斤,三成的稻种,便是三百斤。

就算县民筛种前按照十之税二上粮税,那也是九万斤稻种了!哪里才止七万斤!

如何能突然少两万斤稻种?!

这可是两万斤,不是两斤!

莫不是......

沈筝见他们低头不语,似是沉思,心口涌上一丝失望。

她当然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只要她让人在账簿上将稻种少计入一些,那她便能私下售卖稻种,多获利一些。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些人有些蠢。

若是她想私下牟利,用得着与他们说这么多?如今县中稻种定价,她说多少便是多少,她若是想牟利,哪还用得着与他们这般掰扯。

尹文才见状,面上也露出一丝怒色,胸口起伏不定。

这些人,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们真当沈大人愿意低价卖与他们稻种,是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

简直愚昧!

若不是沈大人心系万民,他们算得上哪根葱,敢在沈大人面前蹦跶!

沈筝嗤笑一声,问道:“诸位大人何故这般神情?莫非本官卖与你们优种,你们还不愿,想要劣种?”

众县令还未应声,沈筝接着说道:“既是如此,诸位早说啊,如此一来,本官便能将优种全置于粮铺售卖了,那倒是能多获利一些。”

尹文才见沈筝丝毫不给他们面子,乐得想当场拍手称快。

众县令闻言惊惧不已,急忙摆手,若是他们将劣种买回去,商人将优种买回去,那他们脸面往哪搁?

这不成了捡破烂了的吗!

此时他们犹如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惊觉自己在官场中浸淫久了,丢初心丢了个干净,见谁都像贪墨之辈。

沈大人明明只是严筛稻种,他们却以为她想......

众县官恨不得将脸埋到地里去,有人直接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余正青脸色铁青不已,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既都不想要,那就都别买了,本官带你们上门做客,没想到你们这般不知好歹!”

余正青说完还觉不够,接着说道:“总之对本官来说,政绩不重要,本官也不怕被同僚笑话,今年咱们府中其他县,就不种这稻子了,你们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种,县民饿肚皮自己想办法!沈筝,随本官走!”

沈筝本想再好好嘲讽他们一番,但看着余正青如此维护她,心中的怒气消下去不少。

众县官闻言睚眦欲裂,赶紧开口辩解。

“余大人,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只是......只是......”

“只是不了解沈大人县中这稻子,对筛选稻种认知有了偏差,余大人,只要沈大人愿意卖与我们,多少银子我们都愿意买!”

虽然他们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沈筝,但嘴上依旧要找借口,为自己找补。

沈筝见他们这滑不留手的样子,顿觉无趣,起身跟着余正青走了出去,尹文才瞪了他们一眼,也掀袍离开。

三人坐定在后院亭中,相顾无言。

沈筝方才本想着狠狠宰那些人一笔,方能解她心中的怒气。

可如今同安县的稻种,不止要售卖给他们,若是要宰,那便会将各地官府一并宰了,这又与她利民的初心背道而驰。

定价须得一致,价格都高了,还利什么民?

若她今日价报低了,这些人必将守口如瓶,生怕外人知道他们得利。

反之她报了高价,其他官府会如何想她?如何想余正青?

他们会觉得,柳阳府内里不合,余正青作为知府,治下无方,连一个县官都管教不住。

会觉得她沈筝做出成绩后便目中无人,坑宰同僚。

这是沈筝到这边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心累。

她不禁想到,若她同安县真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该有多好。

那她便不必在这官场中虚与委蛇,不必本是为万民着想,还要接受这些人的恶意揣测。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真想拿个弹弓将他们全给打下来!

沈筝看着满脸怒容的尹文才,突然计上心头,她将头凑了过去,低声谋划起来。

......

三人离开后,议事厅静谧无声,剩下的县令们纷纷瘫坐。

朱孔嘉望了一眼门外,率先开口:“今日咱们真是将沈大人与余大人得罪狠了,我说诸位,你们都是官场中的老人了,面上就这般藏不住事?”

其余人闻言不乐意了,怼道:“朱大人,您方才也没好到哪儿去吧,本官记得,您听到七万斤稻种之时,直接吸了一口凉气,就差直接大叫:沈大人贪墨了。”

“你!”朱孔嘉闻言“咣”地站起身来,“刘大人,您这是何意,您这话是说,今日是本官惹得二位大人不高兴了?倒是本官对不起诸位了?”

“本官可并无此意,朱大人心中想着什么,听本官的话便是什么意思。”

“刘知行!”

旁边之人见朱孔嘉怒发冲冠,似要动手,赶紧劝道:“二位大人,莫吵了呀,如今事情都发生了,咱们应当商量商量对策才是,总不能,咱们今年真不种这水稻了吧?”

朱孔嘉闻言狠狠瞪了刘知行一眼,坐了下去。

议事厅又陷入一阵静谧,众人扶额低头沉思。

像是过了良久,朱孔嘉叹了口气说道:“诸位同僚,今日,确是咱们想错了。”

刘知行接话道:“本官也如此觉得,之前本官听闻只有七万斤稻种之时,脑中只顾着算账,竟是忘了,其实沈大人一开始,就不必将稻种卖与咱们,她若是不愿,咱们也须经粮铺购买粮种,一样是高价购入。”

朱孔嘉点点头,“没错,再者说,这稻种一开始本就是沈大人拿出来的,那便是她想如何牟利,就如何牟利,实在不必绕如此大一个弯。”

他说完苦笑一声。

“诸位同僚,咱们的心......脏了呀。”

众县令闻言皆是一怔,不禁握起了拳。

朱孔嘉说的没错。

若是他们心中清明,听见七万斤稻种之时,第一反应不应当是怀疑沈大人贪墨,而是会问沈大人,她欲如何筛种。

心脏,看什么都脏。

他们是何时......变成这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