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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正青看着沈筝贼兮兮地靠过来,心中好笑。

果然,一个人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她的本质也是“八卦。”

八卦这个词也是余正青跟沈筝学的,在同安县的这段日子,他从沈筝嘴里,听到许多之前从未听过的形容词。

初听觉得怪异,细品又极其对味儿。

“就这么想知道?”余正青挑眉问道。

沈筝识相地给余正青斟了一盏茶,谄媚说道:“大人,听您之前的意思,罗大人应当与您一样,是上京下来的官,下官心中也知道,就算下官再怎么舍不得同安县,往后定也是要回上京的,更何况......”

余正青见她眼珠一转,便知道她又有狐狸心思。

只听沈筝说道:“您与罗大人不对付,下官肯定是站在您这边儿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下官了解了您二人的恩怨,往后才能更好的帮您不是。”

其实她就是八卦,不打探清楚二人的爱恨......呃,恩怨仇,她坐立难安,她抓心挠肝,她夜不能寐。

“哼。”余正青指节轻叩茶盏,“若真要论恩怨,其实一开始本官与他无甚恩怨,甚至他连本官是谁都不知道。”

他又补了一句:“他的名声在上京臭得差不多时,他才知道是本官干的。”

“啊——”沈筝眉头轻皱,面露不解。

她怎么感觉,余正青手拿的剧本,很像......《京城恶少:看我如何戏弄寒门学子》。

沈筝面露嫌弃。

“想什么呢。”余正青知道她没憋好屁,赶紧打断了她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看着罗止敬离开的方向,露出回忆之色,喃喃说道:“过去太久,其中有些细节......我也记得不甚清楚了。”

沈筝正想追问,余正青便又说道:“那年我刚二十出头,凭着门茵,不必参加科举便可入朝为官,前途一片坦途,何等意气风发。”

沈筝点头,“含着金汤匙,赢在起跑线。”

余正青面色一僵,莫名听出嘲讽意味,不禁看向她:“这个时候不必接话,你听就好。”

“哦。”沈筝自觉没说错话,但还是老实答道。

余正青不再看她,又说:“就在罗止敬入京参加会试那年,我结识了一位好友,他也是来参加会试的。”

他说到这儿脸上有了笑意,陷入回忆,“那人怎么说呢,像你,不,比你少了一分谄媚,嗯......但又比尹文才多了一分圆滑。”

沈筝抿紧了嘴,在心中想道,不是她自夸,能得余正青如此评价之人,定是不俗。

若是不出问题,现今怕也入朝为官,成国之栋梁。

就怕......

果然,下一刻余正青便说道:“可惜了,那年他因病发挥不好,未进前三甲,但以他的学问,进十二甲是绝无问题的。”

沈筝一怔,“十二甲”并不是大周官方的称呼,世人多知前三甲,状元、探花与榜眼。

但“十二甲”这一称呼,私下也是有来由的,一开始是朝堂几大部点名要人,取在科举中,某一门表现优秀的进士。

用白话说,就是术业有专攻,论诏奏议诗赋,总有学子单科更加优秀。

且每个部门对人才的需求不一样,比如户部会着重需求脑子活络、算数好的进士,礼部则需文采好,见识广的进士。

久而久之,继金榜之后,便有了个不成文的“十二甲”。

当然,进不了十二甲也不必灰心——这是各部老油条安慰后进士们的话术。

怎么能不灰心呢,有门路,运气好的,就像沈筝这样,被外放几年,干出名堂来皆大欢喜,荣归故里,干不出来嘛......呵。

那还有运气不好的进士呢?做个主事知县都得排队。

朝堂也是很残酷的,沈筝能来同安县这穷乡僻壤做县令,那也是吏部屈于天子的威严。

但余正青方才说,他那位好友“可惜了”,其中意思便是......

“但他连十二甲都没进去。”余正青如今说得云淡风轻,但沈筝听后,心中莫名一紧。

必定与罗止敬有关。

“可是罗止敬害了他?”沈筝直呼其名问道。

余正青点点头,又摇头,“罗止敬间接害了他,那时罗止敬本人并不知晓。”

沈筝见余正青的茶饮完了,赶紧给他添上,余正青呷了口茶,又说:“我方才提到的他丈人,那时居礼部侍郎。”

说到这儿,沈筝全明白了。

会试殿试放金榜,皆由礼部主持,世人都知礼部尚书,可礼部侍郎也是个香饽饽——十二甲,并不是前三甲。

而那人二十年前就是礼部侍郎,如今那还得了?

沈筝将心思写在了脸上,余正青说道:“他现在还是个侍郎,在工部,被工部的老头子压得抬不起头来,不过也比罗止敬强。”

但二十年没升官,又换了个难熬的上司,其中有猫腻。

“所以......”沈筝眉头紧皱,“进士十二甲,各有千秋,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您那位友人......”

“是。”余正青直接答道:“他被罗止敬顶替了,因为罗止敬是侍郎女婿,而他只是个白身。”

沈筝闻言表情有些复杂,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太合理。

沈筝思维飘远,又被一阵微风轻轻带回。

她知道哪里不合理了。

方才余正青也说过,罗止敬在官场,是依仗丈人的,说明他家中无权无势,那他丈人又为何要冒险将他顶替?

高门嫁女,嫁得是门当户对,他有甚理由将女儿嫁给一个穷进士?

她问道:“他丈人为何如此?这很奇怪,是他的女儿私下心悦罗止敬,他爱女心切,实在拗不过。还是......拿她的婚姻去作赌?”

“因为他女儿很多。”余正青如是说,“庶女而已,要多少有多少,哪个高门大户瞧得上?还不如眼光毒辣些,广撒种,说不准就能拴到几条好用的狗,往后对自己还有益些。”

沈筝闻言,心中酸楚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