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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寅现在是锦衣卫临时指挥使,没抓到海寇头子之前,他都是锦衣卫的顶头上司、官家鹰犬的大头目,宫里那片天要搞什么动作,他最先知道。

金卯觉得这个诱饵很大,但同时也会背叛贺寅……

不过,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除掉皇室的心头刺,因而这也算另类的合作。

阎王曲着食指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饕餮案。

“咚——”

“咚——”

金卯正襟危坐,看向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对方微微偏过头,动作缓慢优雅地打开案角上的香炉,接着用手指摁灭燃香。

金卯眨了眨眼:他不疼么?

阎王合上炉盖,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你是樊川王的人,出入他的书房确实很方便。”

“可这样一来,他不会厌弃你?孤常年累月独守空房,自知有情来之不易,祸起枕边,何其凄凉?”

金卯垂下睫毛,漠然心想,凄凉?你知道什么叫凄凉么?

永巷三载雪,空等一人归。

抱紧那些旧物听闻帝后大婚要大赦天下,但唯独忘了他,那才叫凄凉。

奢望一个绝情人垂怜自己,那才叫凄凉。

而他前前后后,奢望了六年,最后一年他几乎生出幻象,明明看到贺寅就站在眼前,奔过去时,却总是扑空,跌跌撞撞,头破血流。

巷子里的人都说他疯了,他没疯,他只是太喜欢贺寅了,只要院门被风吹出半点动静,他都要立马跑去开门。

他盼着贺寅去看他。

然而门外只不过是大雪一尺、北风一夜罢了。

金卯揉了揉指尖,他曾用这双手刨出一个足以容下那高大身躯的坟。

可轮到他时,谁为他收尸呢?

……

暴露在荒野里的尸体,总不过是被野兽和乌鸦分食。

金卯蜷起手指,平静道:“阁下莫要取笑小人了,小人不过是凭这张脸得宠的嬖幸而已,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咔嚓——”对方徒手捏碎一只核桃,放在他面前,又继续去捏下一颗:“继续说。”

金卯奓着毛。

对面这人是为祸一方的大魔头,他不能说错话……兴许对方年少时也有什么不堪的经历,被他那句“以色侍人”给刺激了。

金卯定了定神,不动声色的擦掉手心湿汗,说道:“阁下约莫是听了外面那些传言,怕我重燃旧情出卖销金窟,可金家满门亡魂在泉下看着,我……”

“咔嚓!”对方手心里的核桃碎成渣滓,淅沥沥摊在案上。

戴着黑手套的手将渣滓拨开,挑了几块还算完好的核桃肉递给金卯。

“不吃么?”

金卯诚惶诚恐伸出双手接住,现在,他面前有五只核桃了。。。

他把核桃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阎王看着他。

“咔嚓”一声,手心里的核桃又碎成渣。

金卯后颈皮一紧,瞅瞅那只手。

阎王说道:“孤喜欢在别人说话时捏核桃,你继续,再说点好听的。”

那你爱听什么?

金卯低了低头,往后挪挪屁股。

这魔头的情绪有些古怪……可魔头的情绪若是正常,他还是魔头么?

金卯暗暗叹息一声,硬着头皮又说起自己的可用之处,对方死死盯着他的脸。

“咔嚓——”

“咔嚓、咔嚓——”

……

“怪人——”金卯望着堆冒尖的核桃,如是心想。

幸好他在司礼监当过吉祥物,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要经受陛下的死亡凝视。

一般情况下,崔兰会无视陛下的小脾气。

金卯跟着干爹,也有模有样的学起来——吉祥物的厚脸皮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他估摸阎王怕是要忙着去洞房,就很有眼色的快速亮出底牌。

……

“说完了?”阎王问道。

“是。”

“你说了三个对销金窟有利的好处,但只有两个可用,一是你作为厂役的身份,二是你的男人。至于金家,早就覆灭了,泰半门人飘零各地自身难保,这个不算。”

阎王歪了歪头,又说道:“礼尚往来是销金窟的老规矩,你给了两个筹码,孤便为你做两件事。”

金卯:还能让阎王跑腿?!

这超出他的预料了,不会……说完就把他嘎了吧?

金卯惊疑不定,没吱声。

阎王笑道:“怎么,怕有诈?”

“小人惜命……”

“有警觉心是好的,可孤若是要杀你,你进鬼门关时就没命了。给你一刻钟,想想自己要什么。”

金卯望着核桃山出神。

一刻眨眼功夫就晃过去了,对方敲敲饕餮案:“说吧。”

金卯郑重道:“请阁下帮我找到萧褚的尸骨。”

“……你确定要把珍贵的机会浪费在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嗯?找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就算找到又能如何呢?给他凿一个庄严的陵寝?”

金卯:“阁下说过会帮我做两件事,可第一件便嘲讽挖苦,他是我爹爹,就算化成灰我也要找到他!阁下既然觉得此事不足为道,那就当小人说了个笑话吧!”

金卯气得眼睛都花了。

对方却颇有雅致的打开香炉,点起熏香,笑道:“脾气真大,连阎王都敢骂了,在家里是不是得骑到你男人脖子上?看来传闻说你爱记仇也是真的了?”

“孤方才说那番话肯定把你气得不轻吧?你是不是在心里骂骂咧咧?嗯?兔兔。”

金卯闭了闭眼,深呼吸。

他气得要死,对方倒是高兴起来了!

“你的第一个心愿是找到你爹的骨头,第二个心愿呢?看着孤,不理人是怎么回事?贺寅把你惯的?”

“你可知孤的外号叫阎王,生气是要死人的?这里是销金窟,不是樊川王府。”

“为何嘟着嘴?在外面也这样不懂事,孤又不是贺寅,你撒娇作甚?”

金卯闷着脑袋,这人安静时可怕得好似要杀人,聒噪起来却像王府里那只大猩猩。

“小人没有撒娇。”

对方笑道:“那么,你的第二个心愿呢?说个有难度的听听。”

难度大的莫非就是篡位夺权,阎王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

金卯沉默片刻,说道:“找一个和陈阙长得像的人送给贺寅。”

“……”对方笑起来,“那不就是你么?”

金卯摇了摇头:“要另一个人,在崔兰出狱之前找到是最好的,更早一些也无所谓,只要能帮崔兰说两句好话就行。”

“咔嚓——”

对方又捏碎一只核桃:“为何要给他找其他人呢?听说他把你当命根子宠,你把这份宠爱拱手让人的原因是什么?”

金卯哂笑道:“他就算爱路边的野狗也不会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