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的房门死死地关闭,时不时从门缝里飘出两声,让人耳红心悸的动静。
烛火经久不息,春山院全体提心吊胆,甚至惊动了侯爷和夫人的陶然阁。
福寿堂里的老妇人砸了佛珠,连骂了好几句“荒唐!”“蠢货!”
也不知究竟是生气明明自己允诺了不动云枝,却有人私下动手,不把她这个老祖宗的威严放在眼里。
还是恼恨行事者棋差一招,没能真正伤到云枝。
侯夫人张氏在女儿的织心院里罕见的怒火滔天,上至云幻儿下至奴仆跪了乌泱泱一地。
云幻儿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眼睛通红,却隐忍着不敢哭。
因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如此愤怒。
张氏又砸了个陶瓷花瓶,将桌子拍得砰砰响,胸膛剧烈的起伏。
“要做就要万无一失,否则就乖乖等机会!我没教过你吗?啊?”
“你看看如今的结果,小贱人毫发无损!反倒是你哥!那是你嫡嫡亲的大哥!”
保养精细的手指颤抖指向不争气的女儿,张氏气得头脑发晕。
李嬷嬷连忙给她顺气:“夫人莫再继续气恼了,春山院那小贱蹄子今晚必不会善罢甘休,世子那里……”
张氏岂有不知?撑着桌沿站起来,咬牙切齿道:“快去将大夫请来候着,膳房……命人赶紧准备进补的汤!”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张氏再次看向目光躲闪的女儿:“你是我的孩子,城府如此粗糙,母亲对你太失望了!”
云幻儿包着眼泪膝行至她身前,抱着母亲双腿:“女儿知道错了,求阿娘别生气。”
张氏闭上眼。
以前她对这个女儿总是心怀歉疚,因此处处宠溺,就给她酿成如此大祸。
长子亲身为云枝解毒,小子无节制,若是伤了根基……
她睁眼,目光冷肃:“不能再由着你如此稀里糊涂下去了。”
“阿娘……”
此时所有人都不知道,云枝的毒并不是曾大下的,而是她自己。
但这已经无所谓了,所有人都当曾大行事不慎轻易败露。
云峥的下人已经审出来,药是云幻儿给的,曾大也是为她办事。
云枝如今安然无恙,但妹妹的手伸到了哥哥的女人身上,兄妹之间将永远留下嫌隙。
张氏怒其不争的看着还在懵懵懂懂的女儿,她根本不知道以后嫁了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继承侯府的云峥。
“织心院管事和贴身丫鬟纵容小姐犯错,杖毙!其余奴仆杖三十,给我狠狠地打!打完扔去矿山!”
屋里顿时横七竖八瘫倒了一地人。
严惩三十杖再扔去条件艰苦的矿山,这跟直接打死有什么区别?
这些人平日里仗着云幻儿的威势横行霸道,全然未料到自己也有小命不保的一天。
纵是奴仆,谁人不惜命?
一个个痛哭流涕磕头求饶。
张氏不胜其烦,只觉吵闹。
“都给我闭嘴!要怪就怪云枝,下了阴曹地府只去找她索命!”
云幻儿浑身一悚,这是要将她的院里人全部换一遍?
“母亲!就为了云枝一个贱人?我才是你的女儿啊!”
眼见她事到如今还抓不住重点,张氏眼前一阵阵发黑。
“混账!你行事轻佻祸及手足,再不严加管教整个侯府都要为你所害!”
“从今日起你就好好给我闭门思过,我会从宫里给你请个嬷嬷,好好教导你规矩!”
云幻儿不死心的拉着张氏的裙裾:“母亲……”
张氏命两个自己身边的嬷嬷制住她,心一狠,拂袖而去。
春山院的蜡烛燃了一整夜。
云枝欲火焚身,云峥是她唯一的解药。
云幻儿愚蠢而自大,让云枝帮她写千寿图的时候,甚至不屑安排两个人看着她。
云枝在她房里,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前世害自己失身的春药。
她偷了一些,可惜藏在发簪里的那部分,因为遇到郡主,抛进湖里浪费了。
好在发簪容量有限,才余下一些。
但这东西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药效着实可怖。
体内澎湃的热潮直至天明时分方歇。
云枝脑子恢复清明,云峥脸色清白,看着有点像被自己榨干了。
活该。
这很好,让他亲身体会到这东西的效果,他才会痛恨那个‘给她下药的人’。
太累了,几乎云峥刚结束,她就陷入深深的沉睡。
醒来时已经过了腊八,快过年了。
云峥不在。
佛手说:“那个马夫死鸭子嘴硬,说根本没碰到你你就晕倒了,世子亲自挥剑斩了他。”
云枝眼下青黑,即便男主角不在也继续演,垂泪道:“若不是你及时赶到……佛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我真遭了那个丑八怪玷污,世子肯定厌弃我……”
佛手本来心中存疑,她实在想不通那马夫怎么会在那么容易暴露的地方下手。
但诚如云枝所说,万一遭了毒手,受罪的人是她。
她一身荣辱全系在世子身上,云峥的好恶直接关系她过什么样的日子。
若因失身而遭厌弃,结局可想而知。
世界上断没有自己害自己的理由。
垂眸:“姑娘言重了,我本就是世子派来保护你的。”
云枝下床拉着她的手:“我虽不通俗务,但也知道那种奇药难能可贵,区区一个马夫怎会有?”
“何人指使他害我?可是要离间我与世子的感情,叫世子永远厌弃我?”
佛手沉默许久:“织心院打死了五个,剩下还有口气的都丢去了矿山。”
云枝深吸一口气,只觉肺腑幽凉。
“是大小姐?那她呢?”
“夫人罚她禁足。”
云枝闭上眼睛,又是这样。
主子犯错,永远只惩恶奴,云幻儿依旧安然无恙。
云峥下午方回,背着手看着她。
云枝背对着他抹泪,好叫人知道,一个小小通房也是有脾气的。
侯府可以袒护云幻儿息事宁人,但她也可以不高兴。
少年气色不太好,前夜实在把他累着了,大补了两日还未恢复元气。
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叹气道:“终究是……你还是离了侯府好些。”
云枝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云峥牵着她的手:“不是一直想出府吗?今日就带你出去。”
云枝抬手抱着他的胳膊,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