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手既然好奇,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正好路上解闷儿。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庄子上,雪桐和虞嬷嬷在院子里晒太阳。
丫鬟阿锦堆了个土窑子不知在烤着什么,里面飘出阵阵肉香。
佛手和丁小从马车上搬箱子下来,阿锦很有眼力见的上去帮忙。
云枝拉着晴樟双手,将她上下端详:“这里算是来对了,你的气色好多了。”
晴樟笑说:“多亏了虞嬷嬷和阿锦照料,特别是虞嬷嬷,每天换着花样给我炖汤,姑娘看我是不是长胖了?”
虞嬷嬷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知道不少补身的药膳,云枝又不计成分,自然将她养好了。
“长胖好,最好再长点肉。”
云枝将二人带进屋,“晴樟,嬷嬷,我给你们买了些衣裳。”
雪桐打开箱子,全是适合两人的衣物首饰。
虞嬷嬷在侯府里什么料子款式没见过,身为老夫人身边第一得用的下人,偶尔也会被赏两身上好的衣裳。
但她素来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最恨下人僭越,便一直穿着朴素。
云枝送来的比不得侯府那些主子赏的,但都是外头的富贵人家,长辈日常能用的。
云枝是真的把她当自己的长辈对待。
虞嬷嬷抚摸着衣物:“你这孩子也忒心好了,给晴樟买便罢了,我已经一把年纪,早就不讲究这些。”
云枝说:“您是我奶奶,我乐意。”
又打开一个小匣子,取出银光璀璨的精致面具。
“晴樟,你试试这个。”
晴樟一下子明白它的作用是什么,有些呆愣的站在那里。
雪桐便和云枝一起为她戴上。
面具以繁复的花朵形成,更像一个造型别致的首饰。
尺寸也很合适,戴上后晴樟脸颊的疤痕被完全遮挡,露出娟好的五官。
虞嬷嬷赞道:“真漂亮。”
雪桐拉着晴樟:“再换上姑娘给你买的新裙子,就活生生是个富家小姐了。”
晴樟几欲落泪:“谢姑娘为我费心至此。”
云枝为她揩拭眼角:“都说了,你和雪桐是我的姐姐,姐妹之间你跟我这么客气啊?快去试试新衣裳合不合身。”
雪桐拉着她进了内室,很快换好出来,云枝和虞嬷嬷都是眼前一亮。
众人将云枝拉到镜子前:“你看。”
晴樟自打受了伤,很久没照镜子了。
她怯生生的看向镜子里,桃红色的裙子,脸上精致的配饰。
丑陋的疤痕消失无踪,只有女子亭亭玉立的身影。
她忍不住掉下眼泪:“姑娘……”
云枝轻轻摇头,示意她什么也不用说。
自从重逢,云枝就发现她非常害怕别人的眼光。
江南人口稠密,要让她安心前去,首先就要解决这一层心理障碍。
她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为什么要活得畏畏缩缩呢?
扳过晴樟的身体,将她和虞嬷嬷带到坐塌,自胸前拿出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东西,“看这是什么?”
晴樟和虞嬷嬷都是识字的,一下子看明白这是户籍凭证。
年岁都与两人对得上,但名字与身份信息全然陌生。
虞嬷嬷有些激动:“姑娘哪里搞来的?”
她离开侯府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此必须隐姓埋名。
没有户籍凭证很麻烦,也许以后都没办法离开这个庄子。
她都已经差不多接受这样的命运了,云枝却不声不响搞来了这个。
云枝笑着说:“哪里来的你们不用管,只需知道这东西能用。”
“嬷嬷,晴樟,我说过要离开这里,是时候开始准备了。”
“你们两个收拾一下,离开这里去江南吧。”
晴樟紧张的抓紧了衣袖,云枝半个月前才给了她一本江南图志,现在就要去了吗?这么快。
虞嬷嬷事先不知她的打算,攥紧了云枝的手:“那你和雪桐呢?”
云枝握着她的双手:“咱们一块儿去,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两眼一抹黑吗?”
“你和晴樟扮做祖孙俩去给我们打头阵,寻一处方便落脚和隐姓埋名的地方,置些田产铺面房子,等京城事了,我和雪桐便去找你们团聚。”
虞嬷嬷被她说得激动,老眼泛起了泪花:“你这孩子主意忒大了,不声不响的,自己个已经筹谋了这么多……”
她很惭愧,自己没能帮上云枝的忙。
云枝安慰她:“您把晴樟养好了,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你二人先去开路,方方面面定然多有不易,嬷嬷你年岁大知事多,替晴樟好好把着关。”
又转向晴樟:“你年轻脑子活,路上照顾好嬷嬷。”
两人郑重点头。
云枝掏出一大把银票和一大袋碎银:“我留了些以备急用,能给你们的只有这么多。”
“以后路上……”她不放心的嘱咐:“安全活命最重要,万一出了什么事不要吝惜钱财,必要时可舍财保命。”
“只要找好了落脚点,我以后再给你们送钱。”
虞嬷嬷粗略数了一下,有一万两出头,这已经不少了。
“姑娘放心,我和晴樟定不负你所托,钱的事你不用挂心,我老婆子还有点积蓄。”
晴樟也说:“您也给我不少。”
云枝笑说:“那你们记得分开放,存放妥当,嬷嬷、晴樟姐姐,你们马上开始准备,尽快离开这里。”
晴樟跟着她出了房门:“姑娘,离开之前,我想杀个人。”
云枝瞧着左右,将她拉到避风的角落:“谁?”
晴樟目光寒凉:“赎我……那个人的爹。”
云枝心脏一颤,忽的抱住晴樟:“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这件事交给我,我帮你杀。”
晴樟牙关紧咬,身体颤抖。
她很想坚持自己去,但担心坏了云枝的大计,只好忍耐下来。
她提裙下跪,向云枝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谢姑娘,您……千万要保重,一定要来找我和虞……祖母。”
三日后,两人收起华贵的衣饰和钱财,穿着半旧的袄子,雇了辆简陋的马车,就离开了刚熟悉的小庄子。
云枝将她们送出很远,直到佛手说:“再送今天就进不了城了。”
她才恋恋不舍上了马车。
其实她撒了谎,京城这里未必能全身而退,就算侥幸保全自己,短时间内也不敢去找晴樟她们。
今日一别,不知将来是否还能再见。
丁小等在城门口,上了马车与云枝说:“那人今日已经归家。”
云枝眯眼,掀起帘子看街上行人,“去猫耳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