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雄背着手,两人一站一坐,影子落尽入即将圆满的月盘中:
“北疆战事焦灼,云峥的军队从八千扩展到现在的两万,还自备粮饷,他的军队数次出奇制胜,为我们打胜仗立下汗马功劳,于情于理,收编他的军队都是利益最大化。”
云枝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在空中飘散:
“所以,他现在是北骁军的一员?”
李心雄颔首。
云枝笑了一声。
李心雄垂眸:“我不知道你和殿下是什么关系,但请不要在我们全面战胜之前离开成陵关,有什么疑问,等殿下回来向你当面说明。”
云枝自嘲一笑:“你们这么多眼睛盯着,我怎么走?”
她又灌了一口酒,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徐允和不对劲,你们查吧。”
李心雄静静看着她:“谢谢。”
“谢我?”
男人的目光移向远处:“徐今至,就是徐允和四哥早就在我们关注范围,战争之初,他的表现有很多疑点,直接害死了华扬,大半年来,我们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
云枝微微蹙眉:“徐允和呢?”
“她潜藏得更深,我们推测,或许是想在决战之际以你为由悔婚,害死王妃,扰乱前线军心,直到你今日将她拖进房间。”
没错,今天不是徐允和偷袭,是云枝主动出击。
她并没有说谎,是云枝将她拖入房间,上下其手,逼得她叫嚷呼救。
否则,就凭武振几个,徐允和决不可能悄无声息摸进她的房间。
今日打乱了徐允和的计划,她不得不提前向王妃表露愿嫁云枝的意图。
“王妃出自徐家,无论如何想不到至亲之人会想颠覆整个王府,因为华扬之事,她的身体一直不大好,王爷和殿下都觉得应该先瞒着她,秘密找出徐家的线索再处置。”
“你今天,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也让徐允和提前露出马脚。”
云枝勾了勾嘴角。
原来她还是在自作聪明,这些事根本用不上她,或许还给人家添乱了。
大战在即,后方不能乱。
“王妃……”
“王妃一时难以接受,现在在昏迷,但醒来终究要面对这一切,请跟我去见一趟王妃。”
云枝轻笑:“不去。”
李心雄再次将目光移到她脸上。
“你考虑了后方安稳,考虑了丁姑娘与华霄的将来,佛手不用担心了,然后呢?决定一走了之?”
云枝嘴角放平。
这人不愧是雪翎卫指挥使,简直能洞察人心。
确实,她就是这么想的。
徐允和只要敢悔婚,丁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王妃唯一的寄托。
丁小与华霄之间的阻力将大大减轻。
至于佛手,她已经在北骁军中立足,以她的能耐,挣个军功不是没可能,从此前程就光明了。
“云姑娘,考虑那么多,为什么从来不考虑二殿下?”
云枝自嘲一笑,眼角有朦胧的水光。
她有什么资格?
赵玦将云峥藏在泪城,没有只言片语,没有任何解释。
若不是偶然发现,她可能要等战争结束那天才会知道。
到时候何去何从?
当初杀云峥那一枚袖箭,还是赵玦亲自送的呢。
她当初便不应该来这里。
云枝跳下屋顶,脚下不稳,跌进雪地,沾了半身白。
她起身拍拍:“困了,不送。”
翌日起床,佛手坐在门槛上剥烤核桃。
云枝打了个喷嚏,她皱眉回头:
“你就作死吧,大半夜爬屋顶吹风喝酒,着凉了活该。”
云枝看看屋里的沙漏:“什么时辰了,你咋还在家?
“我走了等着你又溜号,然后此生再也不见是吗?”
云枝揉着发痒的鼻子,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你也忒看得起我,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哪有那个能耐从雪翎卫眼皮子底下消失?”
佛手目带审视看着她。
云枝窝进躺椅里,裹上厚毯:
“我知道轻重,心里有气是一回事,但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添乱的。”
“当真?”
“佛手啊,打仗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去前线,作为军中唯一的女将,你只要把兵练好,自然也少不了你一份功劳。”
“你不要去前线,刀剑无言,危险啊。”
佛手坐去炉子边开始煮姜茶:“交代后事呢?开战的时候你守着我不就成了?”
“你守着我我就不去前线,否则上头一声令下,我不想去也得去。”
云枝叹气,是这个道理。
“我好像连累你了。”
“你特么脑子抽风了?”
云枝自说自话:“还有丁小,要不是因为我,也不至于被那混蛋骗得未婚先孕,被人看轻。”
丁小抱着一个竹筐走进来,里面是武振送来的早餐,有肉饼肉汤油条什么的。
“这个倒是冤枉阿角了,当初以为那是与他最后一面,我主动的。”
“如果不是你,我和全大哥也许至今还在东躲西藏,我不会认识他,也不会拥有一个孩子,只能孤独老去。”
她放下竹筐,坐在炉子旁搓了搓手:
“我不期待嫁给阿角,但我真的很喜欢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佛手拨弄着炭火:“要不是你,我至今还被控制着生不如死,纵有一身本事也无处施展。”
云枝眼角沁出眼泪,用毯子吸干。
她今日无心伪装,穿着睡衣,披着长发。
脸色苍白眼底乌青,缩成一团看着就可怜。
丁小用羊肉汤给她泡了一碗烤馍。
“如果要走,别丢下我,你说了要给我的孩子买房买地延请名师,我可都记着呢。”
佛手说:“还有我,什么军功都是虚的,以后没人罩着指不定被穿多少小鞋,我这个直脑筋应付不来。”
全大翻墙过来:“还有我啊,还有阿锦雪桐她们,要是把您弄丢了,那一家老小指望谁去?咱怎么交差?”
云枝拉高被子捂住脸,无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