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心痛难当,点了一桌的醉春风。
春女跪坐于侧,数次想近她的身而不得,转而奏琴相伴。
不一会儿,卢沛泉便杀过来了。
作为卢太守家最无法无天的小公子,卢沛泉可是成陵关的第一风流雅客。
加之满成陵关的青年才俊几乎都走光了,这里独成他的天下。
与一个奇功赫赫,却独独被太子遗忘的云大锤,简直是绝配一对。
这人原本是闻霜的未婚夫候选之一,只不过华扬回来了,两人已经过了婚定,只等六月底大婚。
他卢沛泉也要随父亲高升,举家搬迁京城,浪不了多久了。
他单方面与云大锤有些惺惺相惜的样子,一杯一杯给自己灌闷酒。
云大锤也是无语,让吴爽好生照应着。
不过见他醉了也只是与春女交流诗词歌赋,并未有逾越之举。
此前只与他到了这天香楼门口,便对他印象大打折扣,原来也是一桩误会。
不过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自己坐怀不乱,非要往云枝怀里塞人。
完全搞不懂是种什么心态。
武振和吴爽担心云枝穿帮,很是头疼的招架着,把他灌了个酩酊大醉,被人扶去了厢房歇下。
云枝总算耳根子清净了,也到了晚上。
夜色深沉,对月独酌。
又有意外之客。
闻霜带个贴身丫鬟,两人皆是一身胡服,素手夺过她的酒杯。
“你怎么了?”
云枝双眸微醺,更显大小眼:“我没怎么啊。”
两人好些天没见,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倒是有些惊奇:
“我倒要问问你怎么了?”
闻霜轻叹一声,坐在一旁,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喝掉:“我能有什么事。”
云枝眼珠一转。
闻霜与华扬的婚事定在六月底,眼见便只有个把月了,她怎么不见喜色,反而满面愁容?
笑着搂了她的肩:“快出嫁了,舍不得家里?”
闻霜眼底一红,却是摇头:
“二郎说,仗还要继续打,他下个月回来与我成了婚,我还继续留在成陵关,他却得追随太子左右,不知何时能真正太平下来……”
云枝为她刮掉眼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云姑娘,你说为什么还要继续打仗?我们已经赶跑了戎月人,拿下了他们一半的土地,为什么不能休战呢?”
云枝只好安慰:“北方蛮族一旦缺粮就南下烧杀抢掠,不将他们彻底打服,你们的儿子、孙子就要继续打我们这一代没打完的仗。”
闻霜擦干净脸:“外头都说你惹了太子殿下不快,坐了冷板凳,没想到如此拥护他的决策。”
云枝惨淡一笑:“他是明主,我是军人。”
闻霜给两人倒酒,平静的说:“我明白了。”
云枝侧目看过去,脑袋昏昏:“你明白什么了?”
闻霜连喝了四五杯酒,“王妃说,我家世太低只是其次,战场上刀剑无眼,王府的儿郎都是要上战场的,自然儿子越多越好。”
云枝昏头昏脑:“那……祝你们早生贵子。”
“王妃说,想娶卢小姐做他的平妻。”
“什么?!”
闻霜凄然道:“若非我在二郎假死后为他守节,抵抗家族压力不肯嫁人,跟太守家的卢小姐比起来,我只能做个妾。”
“让卢小姐做他的平妻,已经是委屈人家了。”
云枝猛地站起来,身子晃了两下:
“王妃糊涂了吗?还有那华扬,他也同意?他敢负你?”
闻霜摇头,“他还不知道,这是王妃私下与我说的,她说我若是不同意……”
“你若不同意她待如何?”
闻霜凄然一笑:“我舍不得二郎。”
眼泪汇聚成溪,她伏在桌案上:“我舍不得……”
云枝浑身发冷:“所以你答应了?”
闻霜酒量还可以,这次却轻易的醉倒了。
云枝将人送回家,望着天边的上弦月,忽然十分气不过。
一声口哨唤来阿胜,武振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抬头只见一个背影。
赵玦他们已经走了两天了。
但成陵关以北全是需要抚恤的城市和村庄,加上人多,走得并不快。
阿胜乃千里良驹,第二天下午,在一处叫风原城的地方追上一行人。
快马狂奔而来,赵玦欣喜万分,僵在那里瞳孔缩成一个小点。
他身边的亲卫如临大敌,好在被老黑止住。
到得近前,良驹前蹄高高扬起,侧身停在众人跟前。
赵玦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云枝亦静默无言。
武振吴爽的马比不上阿胜,费了老鼻子劲儿才追上来,滚下马伏跪在地:
“太太太拜见太子殿下!”
他轻轻颔首,依旧看着她。
尘烟消散,云枝的目光终于移开,居高临下揪住华扬的衣领:
“你要娶平妻?”
华扬不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表情差点裂开:“啊?”
云枝嘲讽看着他:“你娘嫌弃闻霜小门小户,一个人生的孩子不够你们源源不断送上战场,想给你娶个平妻,你要不要?”
华扬面色涨红:“胡说!母亲知道我与霜儿情投意合……”
云枝手上的劲收紧:“甭废话,就说你娘以死相逼,你娶不娶?”
“我……”
“闻霜以为你死了,在空棺面前哭昏过去,在家里寻死觅活为你殉情,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你又钻出来了,好么,嫌她配不上你了。”
这么多同僚都看着,华扬一把扯回自己的身体,咆哮道:
“我不娶劳什子的平妻!此生只她一人!”
云枝静静看着他,慢慢挺直身躯。
垂眸,最后看向那个存在感强烈的男人。
翻身下马行礼:“这可是太子跟前许的诺,食言便是欺君。”
赵玦的目光拢着她,只是没有焦距:“嗯。”
华扬一下子冷静下来,恨恨看向云枝。
云枝嘴角一勾:“属下忤逆惊驾,请太子责罚。”
人群中,华承探了探脑袋,兴味盎然:
“这就是云大锤啊?”
徐今至玩笑道:“你猜殿下会怎么罚她?”
赵玦只略微沉吟,云枝马上道:
“殿下既然不罚,属下回去传讯了,别耽误了别人家的好姑娘,也让闻小姐伤心。”
说罢翻身上马,麻溜一个转身,绝尘而去。
赵玦身后的手握成拳头,用力到筋脉凸起。
佛手眼角一跳,追出去冲那身影喊:
“云大锤,你在成陵关给我老实点,闯了祸老娘扒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