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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走后,夜空尚有两三颗星子,却也离黎明不远。无情与追命冷血去了路边一家通宵不休的饮食小店,要了几样小吃和一坛酒,算作饯别。

冷血始终是不发一言,只是时不时抬头瞅瞅无情与追命,直到鱼肚白渐渐浮现天边,三剑一刀僮寻来,无情准备踏上前往襄城的路途,他才终于道了一声:“大师兄保重。”

追命给自己的葫芦添酒,一边笑道:“还以为老四你不会说话了呢。”

冷血微微一笑,真心实意地道:“大师兄三师兄,恭喜。”

正在喝酒的追命差点没被噎着,无情倒是神情自然地接受了这句祝福。

然而三剑一刀僮眨了眨眼睛,十分好奇地问:“恭喜什么?”

无情登时一怔,沉默了半晌,冲着四僮道:“走吧。”

四僮忍不住委屈了起来。他们已经发现,从昨晚到现在公子和三位师叔都有事瞒着自己,这是很少有过的情况。四个孩子瘪瘪嘴,听话地抬起了“红颜”,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我们不高兴”。

冷血是很高兴的。

冷血曾经为大师兄和三师兄的姻缘问题而深深烦恼过。毕竟,像大师兄这般好的人,天下能配得上他的本就没几个;而像三师兄这般好的人,天下能配得上他的也本就没几个。尤其是在姬瑶花和吴离离的事件之后,他发誓今后若再有女子接近大师兄和三师兄,他必须得好好考察一番,绝不能再让大师兄和三师兄的心受一点点伤。如今自然不必了,像大师兄这般好的人,天下能配得上他的当然只有三师兄;而像三师兄这般好的人,天下能配得上他的当然只有大师兄。

至于无情铁手追命三人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则是只要自己的师兄弟喜欢便好,开心便好。

车轿“红颜”被三剑一刀僮抬着往前走,追命倏然拍了拍白可儿的肩,尽量以无情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边道:“轿子抬稳些,你们家公子昨夜没睡,让他这会儿休息一下。”

白可儿如接下军令状一般点了点头。

追命和冷血目送“红颜”渐渐消失在晨雾之中。

随后,追命一面往自己肚子里灌酒,一面往酒葫芦里灌酒,终于将他的葫芦全部灌满,这才打了个哈欠,慢腾腾站起了身,道:“四师弟,你若回家遇见世叔,代我向他告个别,我也该走了。”

冷血道:“三师兄你也要走?”

追命微笑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去许州看看鬼。”

冷血颌首道:“三师兄保重。”

追命挥了挥手离去。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又是新的一天。冷血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依然如一杆标枪,他转过了身,却并未回家,而是向着马行街走去。

既然又是新的一天,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

山水医馆的大门前重兵把守。不多的老百姓站在远处观看,窃窃私语着什么;那声音刻意放低,但传进冷血的耳里自然是清清楚楚。

——李大夫可是个好大夫,他能犯什么事,怎么连他家医馆也被封了?

——这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左右不过是这些话。冷血的面容越发冷峻,脚步坚定地走向医馆。

四周嘈杂的声音忽然变小了,众人惊奇地看着那些个一脸严肃的官兵老爷们在见到冷血的一瞬间脸色竟是一变,小心翼翼地带了些讨好,又是结结巴巴地道:“冷、冷四爷,您怎么来这儿了?”

冷血不答,只望着门上的封条。

李潜飞的罪名是刺客,他的医馆被封相当正常,而自己既未参与这个案子,按理而言是无权进入医馆察看的。尽管只要他想进去,这儿便没一个人能拦得住他,然而这里是京城,行事不可以那么随便。

突如其来一声惨叫。

冷血一脚踢开医馆大门,闯了进去!

方才心中念头无数,但在听到这声惨叫之后,冷血仍然毫无犹豫地闯进了医馆。

只见馆内一名伙计,十七八岁的年纪,背上好几道伤痕,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旁边一名男子手握长鞭,欲再向那伙计背上打去。

长鞭很快,快不过冷血的剑。

冷血粹然出剑,长鞭打在剑刃上,就此断为两截。那伙计惊愕莫名抬起头,遂见一名英挺青年已护在了他的身前。

“冷四爷?!”叫出这一声的是那名手握长鞭的男子。

藏匿在医馆暗处的弓箭手和暗器手本来刚刚冒出了头,听见此言,霎时间再次躲了起来。然则就是这一刹那儿的冒头,这些人都藏在了什么方位,武功底子如何,冷血已完全了然于胸。

冷血亦即刻明了,卢元纬对医馆伙计的鞭打,是为了引李潜飞重回医馆——假若李潜飞还在京城之中。

冷血当然认识那名男子。在京城,少有不认识四大名捕的,也少有四大名捕不认识的。是以他知道眼前之人名唤卢元纬,是任别空的弟子,经任别空举荐,如今在皇城司任职。

当想明白这些事之后,冷血仍护在那伙计身前,眼神冷冷森森地看着卢元纬,未有丝毫退却。

卢元纬猛地感受到一股迫人的气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随即又想,这里毕竟是京城,冷血应该还不敢明目张胆地与自己作对。

他便冷哼了一声,尽量以无畏无惧的口气道:“冷大人这是做什么?要救朝廷钦犯吗?”

他对冷血的称呼换成了冷大人。

冷血反问:“朝廷钦犯?”

卢元纬道:“昨儿宫中有刺客的事,冷大人知道吧?这人——”

冷血截道:“那刺客的名字叫做李潜飞,现已逃匿出城,尊师与我二师兄正带人追捕,如何这里又来一个刺客?还是说这人就是李潜飞?如果是,那么卢大人该立刻向官家告知刺客已被擒获的消息,撤回追兵,免得浪费官家的兵力,你还能向官家邀邀功。如果不是,我路过这里,听见卢大人鞭打无辜百姓,就要管上一管了!”

不容对方把话说完,冷血蓦地打断,自己开了口,生生地让对方没有一点插口的机会。而他这番话的意思又向众人表明,他是碰巧路过此处,绝非有意救什么朝廷钦犯。

冷血毕竟在官场上多年,该怎么说话,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他直来直往的性子使得他不愿说那些打官腔的话,然而偶尔为了不给神侯府添麻烦,他说出的话,能够让对方瞬间就再没有了指责他的立场。

卢元纬怔了一怔,一时之间还没想好如何应对。

他旁边一个小兵不知冷血厉害,见状忍不住开口道:“什么无辜百姓,这人明明——”

卢元纬刹时厉声截道:“住嘴!怎么跟冷大人说话呢?”笑容满脸看向冷血,又道:“看来是误会了,冷大人有所不知,这人虽不是李潜飞,却是李潜飞的同伙。”

冷血道:“同伙?有证据吗?”

卢元纬道:“这人叫解北,是李潜飞医馆的伙计,当然有同伙的嫌疑。”

冷血冷冷一笑道:“就凭这个?那尊师任道长还是李潜飞的病人,焉知他们没有勾结,你要不要把他也抓起来?”

卢元纬眼神暗了下来,但凡江湖中人都是有些血气的,无论如何不允许别人辱及自己的师长。卢元纬与任别空的师徒感情虽说不及四大名捕与诸葛先生,但听得冷血此言,也不免生出三分怒气。

卢元纬脸色一冷,道:“这件案子不归冷大人管吧?我奉了圣上之命,抓拿刺客李潜飞的同伙,冷大人凭什么管我如何办事?”

他拿皇帝来压冷血。

冷血的眉毛反而扬了扬,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道:“那你就应该带他去大牢审问,而不是在这里动用私刑。”

卢元纬忽然一笑,道:“对,冷大人说得对,我现在就带他走。那么冷大人,暂且别过了。”

他挥一挥手,手下军士即刻押起了解北,往医馆外走去。

冷血没有动。

他依然笔直站着,手中握剑,剑尖是向着下的。

因为,他没有阻拦的理由和权利。

就这样,冷血看着解北戴上了枷锁,走过他的身边,用哀切的眼神看着他,嘴唇翕动,没有声音,口形却吐出了三个字:

——救救我。

微风轻拂,春日的阳光大好,几匹骏马在前,解北被关在后面的囚车里,街上行人纷纷避之不及。卢元纬亲眼看见冷血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终于放下了心。

有人不放心,问:“冷血就那么走了?不管这事了?”

卢元纬道:“这事本来就和他毫无关系,谁知道他是怎么会突然冒出来的?但不管冷血是怎么想的,官家要抓的人,他敢管吗?只要把人押到我们的地盘,他更没法管了。”

言罢,卢元纬沉吟了一会儿,又在心中思忖,接下来须得从解北的口里挖出李潜飞的下落,师父肯定高兴;若实在挖不出,再与师父联系,听他下一步吩咐。

心中算盘还没打完,卢元纬与左右看见了一个人。

在街上的老百姓都避得远远的时候,一个蒙面人蓦地出现在官兵们的眼前。

蒙面人的个子很高,身形挺拔削瘦,直立如剑。由于面庞都被黑布所遮挡,只一双眼睛露出来,是冷的、狠的。

卢元纬道:“你——”

他还未把“你是谁”三字说出口,蒙面人霍然出剑。

那一剑不但快,还带了寒气。瞬息间,四周都像结了冰,众人一个颤栗,出手竟慢了三分,蒙面人已如利箭般跃至囚车前,一剑劈开了囚车。

提起解北的衣襟,甩起轻功,径直就走,不做半分停留。

没有多余的出招,没有多余的动作,蒙面人的每一个转身,手腕的每一次转动,都恰到好处,劈车救人,不过一刹那儿的事。

众人几乎都呆滞了。

卢元纬最先回过神来,大声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即刻策动骏马,突然只听卢元纬又道了一声:“慢着!”

他沉着脸,冷冷道:“一半人去追,一半人去神侯府!无鞘剑……哼,都蒙了面了,还用无鞘剑,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吗!”

没有人能够追得上。

冷血的轻功虽不及无情和追命,却也不是这些人能够轻而易举追上的。何况这里是汴京城,对汴京城地形的熟悉,没有人能比得上四大名捕。

几经转折之后,冷血已带着解北到了名利圈。

他走的不是名利圈正门。

名利圈有一隐蔽入口,可直接进入店中厨房,而这一个入口除了名利圈的人,便只有四大名捕及其亲信知晓。正在厨房做菜的庖厨吓了一大跳,右手倏地摸上了背后的短刀。

在名利圈,即使一个庖厨,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此人名唤丁泰,原本是六扇门中一个捕头,相当受四大名捕的重用,后因不愿再忍受官场纷争,引退到了名利圈干事。然而即便他如今已不在六扇门,他对四大名捕的尊敬仰慕依然不改。

冷血一把扯下蒙面,道:“是我。”

丁泰松了一口气,奇道:“冷四爷!怎么是你?”他看了看周围,赶紧把门窗都关上,“四爷,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冷血也不客套,道:“帮我守一下门,别让人进来。”

丁泰即刻答应一声:“好嘞!四爷放心!”

门开,丁泰走了出去,门再次关上。厨房一下子静了,此时的冷血才终于转过了头,将目光投向了解北,眼神里带了些探究。

解北有些不敢与冷血对视,尽管对方救了他,但对方的目光仍然让他莫名感觉到遍体生寒。

他平顺着自己的呼吸,喘着气道:“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冷血盯了他几眼,没说什么,从怀里摸出金疮药,一边帮他背后的鞭伤上药,一边问道:“你叫解北?是李潜飞医馆的伙计?”

解北一怔,全然不曾想到冷血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为自己的伤上药。

他心中一感动,胆子也大了些,点点头道:“是。我听他们对恩公你的称呼,你姓冷吗?那你可是叫冷凌弃?”

冷血道:“你认识我?”

解北摇摇头道:“我不认识。是我家李先生昨天说的,倘若有一位叫冷凌弃的公子来医馆,就让我带你去找他。我当时我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没想到……没想到……”

冷血道:“你家先生就是李潜飞?他——”

还不待冷血说完,解北立刻哭丧起脸,哽咽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儿有好些官老爷来到马行街,让所有的大夫都去给不知哪个大人物看病,我家先生也去了,临走前对就我说了这些话。谁知道到了昨儿半夜,突然又来了一群官兵,非说我家先生是刺客,还要我交代我家先生的下落,我不肯说,他们就……就一直用鞭子……”

他说到这儿,不禁咬牙切齿。

而冷血已给他背脊的鞭伤都上完了药。

便是这些伤,让冷血义无反顾地决定救下解北。倘若让卢元纬带着解北到了任别空的地盘,冷血十分清楚,解北的伤很有可能变得更重,而自己却是彻底没法再管这件事。

他却不能不管。

在他亲眼看到有人受苦之后,在他亲眼看到有人用恳求的目光望向自己之后,无论这件事是否与他有关,他都不可能不管。

冷血的心本就是这样热!

至于救下人以后,又会有怎样的后果,这全不在冷血考虑之中。

冷血道:“你刚刚说,李潜飞让你带我去找他,那么你知道李潜飞现在在什么地方?”

解北点了点头。

冷血道:“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刚才打你的那些人?”

解北道:“先生平时待我很好……”

冷血道:“好!那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反正二师兄也在参与这桩案子,自己或许还能够帮帮二师兄。此念既生,他又问道:“你家先生跟你说的那个地方,在京城吗?”

解北摇首道:“不在。”

冷血沉思片刻,走去门边,轻轻敲了敲门。

门外的丁泰听见声音便迅速进了来,立刻道:“四爷,有事?”

冷血道:“帮我一个忙,去神侯府一趟,帮我给我世叔带个信,就说我有些事要离京,过些时日再回来。”

丁泰道:“这点小事,四爷你放心好了!不过四爷你怎么不自己去?还有刚才到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冷血的语气轻松自在,道:“救了个朝廷钦犯,他们应该认出我了,我暂时不方便回神侯府。”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我准备玩一玩,暂时不想回神侯府。

丁泰怔了一下,幸而他在冷血手底下也做过事,知道这位爷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没干过,很快恢复了冷静,只是望着冷血的无鞘剑,道:“四爷,你该换一把剑的。”

用这把无鞘的破铁片,就算蒙着面,也会被人认出啊。

冷血道:“用惯了,没必要换。”

若不是对方认识自己,他不想给世叔添麻烦,他连蒙面都不想的。

丁泰忧虑道:“可是他们如果认出了您,把事情捅到官家那里去怎么办?”

冷血道:“认出就认出,我不承认,他们能怎么样?”

一脸理直气壮的表情。

丁泰呆了呆,“哦”了一声,旋即只得笑了笑,告辞出门,往神侯府行去。

冷血见对方逐渐走远,遂对解北道:“我们先出城。”

而一面说,他一面环视了一下厨房,忽见一旁的桌上放着好些点心,他的眼睛一亮,当即走到桌边,选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包了起来,然后扔下一串钱——名利圈里菜肴点心的价钱他自然都是知道的——在解北惊诧莫名的目光中走出了厨房。

见解北还不动,冷血回头,道:“再不走,就该全城戒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