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想要像阿月一样去楼下做洗头工,燕子冷笑一声,说:“见过傻b,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傻b!”
惹得周围一阵夸张的嘲笑。
第二天,阿月就不见了。不知道去哪了,从此就没有人说起这个人,好像她从来没存在过。然后,依然发现,店里的姐妹对她都是敬而远之,看见她来了最多恭恭敬敬招呼一声“阿然”,点一下头,或者直接掉头就走。
依然自己还根本不知道,是自己无意间一句话,暴露了阿月,给她带来了祸事。
依然不知道的是,梅子们已经对店里所有员工打过招呼,不允许任何人再在依然面前多话,否则,阿月就是榜样。
所以,员工们都噤若寒蝉。
依然又看见阿奎背着药箱,戴着口罩,进去那个房间消杀去了。
他还把那些衣物,包括依然穿过的那些,全部收拾进一个塑料袋,拿走了,然后锁上了门。
依然病好以后,对她的训练又开始了。阿香每天都按时来,认真上课,一颦一笑,都要求严格。她说,要依然认真点学习,很快,可能就需要她为店里出力。
可是依然现在一点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换了房间,也还是噩梦不断。她只想离开,哪怕继续逃亡!可是自从阿月事件以后,梅子他们就对她看得紧了,有一个叫阿东的,如影随形,一天到晚都跟着她,哪怕是晚上起床去厕所,也能看见阿东的身影,只要依然走近店门,阿东就会过来为她开门,然后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有一天,梅子找来依然说:“阿香那儿的功课,你现在基本可以毕业了,现在,你离头牌只差一步,就是我上次给你说的,带你去隆胸,医生我都联系好了,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去!”
依然说:“隆什么胸?什么叫隆胸?”
梅子在她身上捏了一把,笑着说:“就是这里啊,加些材料进去,就丰满了,好看了!你看看你,一马平川的,有什么看头!”
旁边的人都“嗤嗤”地笑起来,包括一些男职工。
依然绯红了脸,说:“我能不能不去?”
阿新酸溜溜地说:“别不识好歹!整个美颜超猛发廊,就你一个人享受这待遇!你看啊,你都还没为店里挣来一分钱,就享受公费隆胸,要好几千块呢!”
梅子立马严肃地说:“我没说公费哈。这个钱要还的!”
依然说:“我没钱,我也不要隆胸,我爸爸就是医生,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术!”
梅子嘲讽道:“你爸爸?医生?你爸爸会是什么狗屁医生呢?你爸爸?乡巴佬有什么见识!他要是真了不起,你怎么被卖了,成流浪儿了?”
依然见她侮辱自己父亲,又气又恨,不过也不敢怎样,只是坚持说:“反正我不去!”
梅子说:“你敢!”
依然说:“那我不在你这儿做了,你让我走!”
“哈哈哈!哈哈哈!……”梅子笑够了,这才继续嘲讽:“你刚来那会儿怎么样?小叫花子一个!现在,你吃饱了养好了,你要走了?老娘花钱花精力培养你,你现在一句走你就走了?你当这里是福利院?”
“阿奎,阿东,这人我就交给你们两个,给我保护好了!要是跑了,我唯你们两个是问!——哦,不!还有燕子,孟哥,你们两口子也帮忙看着,我明天早上来带她去医院!”
一瞬间,依然的“保镖”由一个增加到四个,这待遇,也是没谁了!
扔下这句话,气呼呼地,和操哥开车走了。
依然彻底吓懵了,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原来那个和蔼可亲的姐姐呢?哪儿去了?怎么都不听她的解释,不征求她的意见,就要强行弄她去动刀子?
晚上,燕子又来当和事佬,劝依然说:“梅子姐说了,你只要好好干,她不会亏待你的!梅子姐对你多好,你就乖乖的,好好干吧!我给你交个底,梅子姐说了,你的提成会比别人都高!不过你不要把这个告诉阿新她们哈。你看,你过不了多久就要挣钱了,你之前做了那么多功课,到这时不干了,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另外,你还是搬回隔壁去吧,那间房才适合你!你要是不干了,那房间就是阿新的了!”
依然并不愿意回去,那些可怕的传说以及噩梦,她并没有忘。那四个人就把依然架着,弄进房里,在门外加个铁锁,锁起来。
依然不知道的是,他们想让依然伺候了那个大人物,把她那个利用到极限,之所以留她到现在,就是这个原因。完成那个使命后,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让她接客了。
梅子决定第二天就带着依然去手术。
因为潮州市商业圈正在筹划一场大型座谈会活动,据说历史意义非凡。组织者为了把活动办得更加新颖,别具一格,在全市服务行业范围内征调一些接待服务人员。
招聘布告上明确写着,条件是外在形象好。就这一条,再无其他,让各单位有合适人选的主动报名。
操哥开发廊淘到了第一桶金,正准备进攻其他行业,他的关系说,这次活动中,要他派一个小姐去公关,只要把蔡书记哄高兴了,也就相当于他的项目成功了一半,还说,蔡书记胃口高,不仅要漂亮,还必须身材好,不仅要身材好,还必须年轻,最好不超过二十岁,不仅要年轻,还必须是处。
要不是有这么多限制,梅子可能就自己上了。
可惜她已是徐娘半老,而且早已不是那啥了。
梅子和操哥思来想去,符合条件的,也就是阿新和阿然了,但阿新那啥早已没有了,阿然经过训练以后,勉强符合,但身材还不够好。于是紧急联系了一家个体医美机构,要弄阿然去做手术。
依然被他们强制弄到那辆红色小汽车上,这是她第二次坐这辆车。第一次,她是充满好奇与感激,满怀希望与梦想,觉得自己从此踏上坦途,这第二次,她知道前面就是痛苦的深渊,是罪恶的深渊,是不见天日的黑洞,是幻灭,是绝望,是灭顶之灾。
孟哥开着汽车,梅子坐在副驾,依然坐在后排座位中间,阿奎和阿东在她左右,一边一个,全程控制,以防逃跑。
刚出门时,依然不是没想过中途跳车逃跑或向行人呼救,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车窗关得紧紧的,呼救外面根本听不到,逃跑更没有机会。
救了依然的,是一场意外。
他们刚到医美机构门口,梅子的大哥大响了。原来是他们约的那个医生,在来医院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原本自己就开得快,又遇到一个骑自行车的人闯红灯,那医生紧急避让,和那人撞在一起了。自行车和人都撞飞了,当场死亡,那医生他自己因为紧急避让也撞到了路旁的电线杆子上,车子撞了个稀烂,人也撞成重伤,昏迷不醒。
这个电话是那医生的老婆打的,那女人在电话里哭着说:“可能老钱要有几个月不能做手术了,这怎么办啊!”
那女人是梅子的朋友,梅子就想开车去医院探病,让孟哥掉头去医院。
原来那钱家人开的不过是个没什么资质的小门店,为那些没什么钱又想臭美的小家子气的女人动整容手术,他们不仅是不专业,而且是啥项目都做,小的如纹眉,割双眼皮,大的如隆胸,磨骨,抽脂,客人需要什么服务,他们就能做什么!他们甚至敢对人剖开腹部,剐掉肚板油,以此达到减肥目的。他们才不会考虑消费者的权益,用的是劣质材料,手术环境差,消毒不严,有些病人手术后感染,毁容,甚至死亡,各种问题都存在着。就是现在,也还有人和他打着官司呢。
他们赶到医院门口,梅子去看她朋友,三个男人监视依然,要逃跑也根本没有机会。
不一会儿,梅子回来了,说老钱的伤很严重,正在手术室急救,依然的手术今天是做不成了,先回去,重新联系其他医院。
他们就又找了一家,这家医院比较正规,但人家生意好,排队的人很多,费用也高。梅子使出洪荒之力,这才让接待人员把依然的名字偷偷向前移了几个位置。
这第二家医美机构的手术费用比第一家高很多,梅子很不高兴,骂骂咧咧,埋怨依然,说都怨依然长得让她操心,“我为你操心,你应该好好记着,好好感谢我,将来你成了大牌,不要忘了我!”
依然说:“我让你操这个心了吗?我不需要,也不感激你!”
“啪!”
那个女人给了依然一巴掌,不过不是扇在脸上,而是打在背心里。依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被她打得移了位了,脑袋和胸腔里都嗡嗡作响,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吐。
她忍住眼泪,不敢说话了。
幸运的是,梅子伙同接待人员卡队的事被医院发现了,医院开除了那个接待人员,自然,依然的名字也理所当然地往后移了。
这样一来,依然的手术就做不成了,要做的话就参加不了那个活动。
这个消息对依然倒是个喜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计划着,要趁参加那个活动的时候逃跑。
她心里有了打算,这次如果成功,她就找一家小店打工,挣到路费就去扬州找侨生哥哥。
对于逃跑这件事情,依然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她已经成功逃跑过几次,不在乎再来一次。
从发廊是没法逃跑,唯一的机会,就是参加那个活动时,找机会逃跑。
梅子怕依然不好好干,如果因此得罪了大人物,不但于事无补,还可能坏事,他们做这种生意的,命运都捏在别人手里,说你合法就合法,说你不合法就不合法。于是梅子找到依然,对她说:“只要你把这件事情帮我做好,我们就两清,我放你走,我还给你路费,如何?你如果不愿意走,也不愿意在我们这里做,我帮你在这城市另外介绍一份正经工作!”
梅子哄骗依然,说其实事情挺简单,就是站在会议室门口接待一下来的客人,完了有个舞会,要依然陪蔡书记跳舞。
“真这么简单?”依然问。
“真的!姐什么时候欺骗过你?”梅子说。
依然想,你不是欺骗我,你是欺负我!
她想起侨生哥哥曾经对她的鼓励,反复思虑了几天,她决定先答应,只有答应,才能走出这个发廊,只有走出这个发廊,才有逃跑的机会。
她就装着高高兴兴的样子,说她仔细想过了,反正已经走投无路,家也回不去,她愿意做,服务完蔡书记,她也不走了,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挣钱享受更好的生活吗?还说,怕自己做不好,让梅子们要好好教教她,要一直照应着她。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这句话让梅子高兴了,不知她是真信还是有别的诡计,反正她精心为依然买了衣服,特厚的胸衣,适合依然的连衣裙,自然不像在发廊穿的那么暴露,穿着看起来像一个女学生。
去参加活动的有依然和阿新,被分配站在会议室门口,客人来了,向他们鞠躬致意,然后引他们到会场,安排他们到相应座位,捧上热茶。
活动当天是梅子和操哥,还有保镖阿东一起送她们去的。看着两个女孩上楼去了,梅子和操哥在车上等着,阿东在会议室外面,楼下出口的地方守着,以防逃跑。
尽管在家里,他们逼着两个女孩赌咒发誓,还扣留了她们的一切私人物品,搜走了她们身上的一切现金,但还是不放心。
依然刚来到会议室门口,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对男女,好像是夫妻,手挽着手,样子很亲密。不过,他们的年龄看上去相差太大,说是父女都保守了,说是祖孙更恰当。
男的看起来不会低于六十岁,但女的只有三十来岁。
依然一看见那个女子,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那个老干部模样的人,也看了看依然,又看了看身边的妻子。
依然对他们一鞠躬,说:“欢迎光临,请!”
然后领着他们往里走。
走到拐角处,那对夫妇中女的那人忽然说:“听口音,姑娘不是这里的人?”
依然礼貌地回答:“是,我是外地来的。”
那个女人说:“你是四川人?”
依然点点头说是。
没想到那个女人和他丈夫互相看了一眼,一齐笑了。忽然飙出一句四川话说:“我们也是四川人!”
依然也高兴起来,开心地笑了,也用四川话说:“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家乡人,你们是怎么看出我是四川人的?”
那个老干部模样的男人用四川话说:“那还看不出来?人家外省人咋说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川人说普通话’,你说的川普,让人一听就听出来了。”
说着,和蔼的拍了拍依然的肩。
那个女人又对依然说:“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不仅是四川人,你还是龙江市龙凤湖的人,是吧?”
依然更惊讶了,问道:“阿姨怎么知道龙凤湖?你怎么看出我是龙凤湖的人的?你去过龙凤湖吗?”
那女人笑着说:“你一下提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你哪个呢?”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过来叫依然:“阿然,你这边稍微快一点,门口忙不过来了。”
这个人就是操哥的关系,姓闵,我们就叫他阿闵吧。
依然答应一声,就要过去,那个女人说:“你一会儿忙过了,再过来找我,我们再说说话。”
依然说声好,又去接待其他人了。
活动快结束的时候,那个阿闵又过来找她,对她说:“一会儿活动结束了,你在楼下大厅门外等我,有一个领导点名要见你。”
依然想,难道这就是梅子说的那个蔡书记?自己不能见他,要赶紧走!
那阿闵说:“见了领导别东问西问的,按要求做就行了,做好了,说不定就是你的机会!”
在来的路上,阿新说过,今天她们两人是梅子他们送出去的两份礼物,一份送给一个关键领导,一份送给一个外商。
原来,梅子他们要依然去见的,就是这个蔡书记,阿新呢,见的是一名外商。
依然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但她毕竟在一个风月场所生活了近一个月,她忽然明白,他们要她干什么!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韩侨生,想起韩侨生说过要好好活下去,生命是唯一的这些话,她忽然想到,不仅是生命,人还有许多东西也是珍贵的,不能轻易丢弃。
我一定要逃出去,而不能去做那什么礼物!
可是怎样才能逃出去呢?她已经看到了梅子他们的汽车还在楼下,他们的人也一定在楼下,自己只要一下楼就会被他们抓住。这里参加活动的这么多人,如果在这里随便找一个人求救,他们会帮助自己吗?
这个念头一闪,她忽然想起那对四川夫妇,也许可以向他们求救,甚至可以让他们带自己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他们那样和善,一看就是好人,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对,就这样干!
正要去寻找他们,又想要不要把阿新也救出去,毕竟阿新曾经帮助过自己。
依然就去找阿新,却看到阿新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处说话,依然看见那个男人满脸油腻,脸上的每一个器官上都写着同一个字:色!
依然就疾步过去,拉住阿新,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这个人有问题,别和他说话了,我们走吧!”
阿新问:“去哪儿?”
依然说:“我决定不在美颜超猛发廊做了,我要走了,逃跑!我不想最终落得跟阿兰一样的下场。我遇到了两个四川人,我想让他们带我离开,回四川去也行!你要跟我走吗?”
阿新说:“我去四川干什么!我又不是四川人,四川又没有工作机会,我不去!”
依然还想劝她,说:“做小姐你真的愿意吗?”
阿新正想说什么,那个阿闵又过来找她们了。这个男人和梅子操哥等勾结,为他们牵线搭桥,计划以色情公关,拿下关键人物,好得到他们想要的利益。
其实,这个阿闵还让阿新把依然盯住,操哥给他说了,阿新是可靠的,阿然有不确定性,而他们的关键所在,是依然去对付的那个人,要是这儿出点意外,他们前期的辛苦布局,就白费了。
依然一看阿新和那阿闵的表情,就啥都明白了,她暗恨自己多此一举,救什么阿新!
于是赶紧往会议室里面走,想去找那对四川夫妇。
可是进到会议室,却没看到他们了!
依然急得不行,正四处张望,忽然看见梅子和操哥已经从会议室后门那边进来了。
原来,活动已经基本结束,人们正在散场,都在自由活动,有的人已经起身离去了。
这本来就只是一个茶话会活动,原本没那么严肃,快到结束了,门口的安保也查得不严,梅子和操哥得到依然要逃跑的消息,就进来了。
依然赶紧从另一道门出去,门外就是一部电梯。
可是电梯还在二楼,她所处的位置是五楼。她急忙摁了下行键,心里不停祈祷电梯快上来,梅子他们不要在这个电梯里。
电梯终于上来了,依然立刻钻进电梯,摁了一楼键,再摁了关门键。那一瞬间,她看见梅子两人已到电梯门外,慌乱地不停摁门外墙上的电梯按键,可惜电梯门并没有开。
现在,依然只希望那对四川夫妇还在楼下,自己还能赶上他们。
依然觉得,只有他们能救自己了!
依然下楼的时候,果然看见那对四川夫妇正在楼下大厅门口上车,那位夫人正在那里东张西望,不知道是在找谁。
依然一下冲过去,跪倒在她面前:“叔叔,阿姨,你们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