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冬香看到女儿和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子一起回来,她脸上的五官,一瞬间都变了形,变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问号。这男子是谁,好像有些似曾相识,可又完全没有印象。缪冬香立刻在自己头脑中反复进行全网搜索,可是搜尽了自己的记忆库也没有与之相关的资料。她满脸愕然地望着他们两人,连东方云悠叫她阿姨都忘了答应。
他是很想叫一声妈,但又怕太突然了对方接受不了。
东方云悠是真的决定叫缪冬香妈了。他已经决定了,马上要娶缪依然为妻,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挡不了他了。
“妈妈,你不认识他了吗?他是东方云悠啊!”缪依然挽住妈妈的胳膊,热切地说。
“东方……云……悠?”缪冬香还是一脸茫然。
东方云悠急忙自我介绍,“是!我是东方云悠!阿姨,我是依然在龙江一中的同学,你记不得我了吗?我还来过你家呢。”
“来过?”缪冬香还是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
“妈,是真的,这么多年,你都忘了?靳伯伯还在那时,他就来过市里的家,靳伯伯过生日那次,他还请大家喝酒来着,他爸爸是龙江医学院的院长,想起了没?”缪依然不断给母亲提示。
缪冬香这才终于恢复了些记忆,但自主回忆起来的,却是他抛弃了自己女儿去找丰沛然,女儿那痛苦绝望的样子。只听她冷冷地说,“对不起!我头痛!我要去休息休息!”
“妈妈,你病了?云悠就是医生,让他给你看看?”缪依然急忙过去扶住妈妈。
“不用!我去休息一下就好!”说着就回里屋去了。
缪依然跟了进去,她还想说服母亲,不能讳疾忌医,有病不能拖着。缪冬香却说:“依然,你还是早点打发他走吧!不要留着他在这儿过夜,别人会说闲话的!”
缪依然不明白自己一个未婚女子,谈恋爱结婚是正常行为,别人有什么闲话可说!但她想到东方云悠在外面,不便和母亲争执,就答应着出门去了。
缪依然来到自己房间,看见东方云悠正伫立在墙上挂着的一张人物写意前面,好像在仔细研究那幅绘画作品。画面是一个梳着长长麻花辫,穿着嫩绿色碎花布衫,侧身而立的少女,背景是一片空白,只在那空白处,题写着几行小如蝇头的字迹:风依然吹,雨依然下,四季轮回,风景依然消瘦。只有我思念你的心,依然温暖如旧。
东方云悠看见依然进门,笑道:“这幅画有意思!人物也就罢了,但这题字,把你的名字巧妙地嵌入进去,深情款款,句句都在诉说相思之苦,倒像是我送给你的!”
依然没说什么,只是说:“云悠,你今天回市里不?”
东方云悠说:“回啊!明天上班呢。阿姨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刚吃了药睡着了,”不知怎么,依然就撒了个谎。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发起了呆。
东方云悠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依然叹了口气,“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我等了这么久,你也在等我,是吗?”东方云悠轻声说道。
依然转过身回看着他,“你真的愿意娶我?”
东方云悠使劲点头,“我是爱你的,十年前我就想娶你!不,是十五年前!从我在龙江一中遇见你的那一天,我就给自己说,我东方云悠今生今世要和这个女子在一起!依然,你相信吗?除了你,我没爱过任何人,我今后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依然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晶莹的泪珠挂在她微翘的睫毛上。东方云悠紧紧抱住她,轻轻吻去她睫毛上的泪珠,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依然!依然!依然!”
东方云悠走了。是下午三点半钟走的。依然送他去龙凤湖车站坐公交,一路上,东方云悠说,他这次回家就要去学习开车,拿到驾照就买车,“到那时候,我就不用急着走了!我想什么时候来看你我就什么时候来看你!我可以天天来,下班以后就来,我们把新房布置在这里,我天天来!”
东方云悠满眼都是期望,都是憧憬。依然微微笑着,像个十几岁初入爱河的小姑娘一样,如痴如醉地倾听着情郎在她耳边倾诉衷肠。
可是,依然刚一回家,母女之间就爆发了一场战争。这是她们重聚以后的第一次冲突,也是唯一的一次。
依然回家,看见母亲已经起来了,“妈,你头痛好些了没?”
“你不气我,我头就不痛!”缪冬香气呼呼地。
“妈,我怎么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而且他也打算娶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缪依然觉得母亲有些不可理喻。
“真心相爱?你了解他吗?丰沛然是怎么回事?”缪冬香反驳道。
“丰沛然?丰沛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缪依然坚持道。
“十年前?十年前他可以扔了你,十年后他还可以扔了你!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我不同意你和他结婚!你已经老大不小了,你如果想成个家将来有个依靠,林柯倒是个不错的人选!”缪冬香越说越激动。
“妈!妈!林柯还离过婚呢,你忘了?”缪依然也提高了声音。
“你是计较这个吗?离婚并不可怕,婚姻也不一定要绑定一生,发现不合适了,离了重来也并非不可以。林柯给我说过,他和他前妻是父母包办的,他那时才十几岁根本啥也不懂,父母让他结他就稀里糊涂结了,他和那个女的根本没感情,连话也说不到一块,实在过不下去才离了。像这样的情况,离一次婚有什么嘛!你还不允许别人追求幸福?”
依然说:“你确定是那样吗?他没骗你?”
冬香想了想,“他骗我干啥!这里离龙村二社才多远,隐瞒得了?我实话告诉你,我打听过了,他基本上没说谎!”
依然笑了,“妈,你还调查人家啊?好像真要嫁女儿一样!”
缪冬香忽然哭了,“依然,婚姻大事,你别吊儿郎当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要是嫁错了人,你将来会后悔的。总之,我认为林柯尽管离过婚,而且还有孩子,但我认为他是个负责任的人。”
缪依然看到母亲哭了,心里也很难过,她走过去抱住了母亲,“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和云悠已经错过了十年,我们真的不想错过一辈子。请你相信我的选择,好吗?”
冬香说:“我愿意相信你,但我不敢相信东方云悠啊!那一次,你忘了吗?他把你扔到大山深处就和丰沛然跑了,这不是耍你吗?而且,我听说他就在那天,就和丰沛然在一起了,这样的人你还敢信任他?你不怕他给你再来一次?反正我是不敢信任的!而林柯不同,即使要结束一段感情,也是结束以后才追求下一段,人家做的一切都合理合法,而且,就算现在,就算他自己苦一点,他该负的责任都负起走的。这就不错!”
“你指的是他现在还给着生活费抚养前妻和孩子吗?他养孩子是他的责任,这我能理解,但养前妻我就不理解了。而且,妈你晓得不,那个女子离婚以后,听说还住在他家里的。”依然一边说一边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她前几天接到上级主管部门通知,说让他们准备搬进新校区了。
缪冬香看依然心不在焉,跟过去追问,“你是计较这个呀!”
依然随口说:“对!”
第二天早上,依然去码头找孙如玉,让她摆渡送自己去龙村六社。
她准备先和九儿商量一下具体工作。
刚来到码头,就遇到一个年轻人,原来就是那个和她以及九儿同办公室的年轻男老师,名字叫林沐风。
林沐风大专毕业来龙凤湖教书,已经有好几年了,镇中心校几次调他出去都被他拒绝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听说缪依然要坐船去龙村六社丰家,林沐风问道,“缪校长是要去走亲戚吗?”
缪依然说:“新学校马上要竣工了,我去找丰天然商量一下搬家事宜。你空吗?要不一起去?”
林沐风腼腆地,“也没什么事,我正想去龙村那面。刚好同路,那就一起。”
孙如玉一见缪依然和一个年轻男子又来坐船,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缪依然她认识,林沐风她并不认识,看他是个男青年,一开始还以为是昨天那人,心想这个缪校长够闲的,天天带男朋友去湖心岛玩。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羡慕。
孙如玉正胡思乱想间,依然和林沐风闲聊着已经上了船。孙如玉不说话,把船解了缆绳,往湖心岛划去。
林沐风看船偏离了方向,大声说:“船家,龙村六社!往龙村六社!”
孙如玉答应一声,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原来人家不是去湖心岛玩去,而是走亲戚来着。
孙如玉知道依然的事。在龙凤湖,那些认识依然的人,都知道她是缪春香和丰云的女儿,是过继给妹妹缪冬香的。所以,依然回丰家也是正常得很的事情。
“好呢!”孙如玉一边答应,一边娴熟地调转船头。渡船如一支离弦的箭,嗖的一声就漂了好远。
“如玉,你简直像耍杂技一样!”依然笑着,夸她一句。
“比我爹差远了,”孙如玉谦虚地说。
林沐风道:“你已经不错了!”
孙如玉玩笑道:“我还不知道这位老师怎么称呼呢?我们认识认识,拉拉关系,今后孩子们在学校读书,也好找你特殊照顾。”
她并不认识林沐风,更不知道他是老师,一开始还以为是东方云悠,后来一看不是,看他长得文质彬彬的,又和依然聊学校的事,猜的。
从凤村去龙村六社如果绕湖边走,大约有二三十里路程,现在有了渡船,从水路走,不到十里。船很快到了对岸。依然和林沐风下了船,朝着丰家走去。路上,林沐风向依然询问了一些关于新学校的事情,依然一一解答。
两人边走边聊,气氛融洽。他们来到丰家,丰天然正好在家。缪春香看见依然来了,倒也很高兴。依然还是第一次遇到缪春香见到自己这样高兴的。后来,丰天然悄悄告诉依然,八哥和十弟回来了。“哦,原来如此!”
三人开始讨论搬学校的一些细节。依然让天然和沐风想办法通知老师们,八月十号去新学校碰头,具体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正当他们讨论得热烈异常时,林柯突然来了。
现在,汽车已经能够开进丰家院落里了。那三四里的土路,都已经打成了水泥路面,来去方便得很。
缪春香一看见林柯的车到了院外,急忙跑过去打开院门。“吱嘎”一声,缪春香刚把大铁门推到一旁,林柯就“嗖”一声把他那辆黑色轿车飘了进来。惊得躺在院子旮旯里的大黄狗跳起来,“汪汪”叫着,在窝里下蛋的母鸡也扑棱着翅膀飞到了院墙上,跑了。
车门开处,丰沛然一家三口钻了出来,接着是两个俊朗男青年。
“八弟!十弟!”依然激动地叫着,迎上前去。
“四姐!”
当年,依然离开龙凤湖的时候,他们还是几岁的娃娃,如今,这两个弟弟都已经长大成人,丰茂二十六岁,丰盛二十一岁。
看他们都下来了,林柯才从驾驶室出来,笑着和依然打招呼。
“哎哟,依然,你也在啊?”
依然还没来得及回答,林沐风从屋里出来,“二叔?你……来了?”
林柯看见林沐风,也吃惊得很,“你个小兔崽子,咋在这里!”
原来,林沐风是林柯的远房侄子。
丰天然笑道:“沐风,你瞒得可以哦!原来你是林老板的亲戚!”
林沐风笑了,“你也没问我啊!咋说我瞒?”
林柯说:“丰老师,你不知道,我这样的大老粗叔叔,沐风才看不起呢!怕我给他丢人呢!”
大家都笑道:“林老板真会开玩笑!”
缪春香和依然姐妹去厨房做饭,林柯要带着丰茂丰盛出去兜圈。“你们这么多年没回家了,我带你们出去兜一圈,让你们看看龙凤湖的发展,你们就明白,在外打工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回到老家来安逸。”
原来,今天这顿饭,根本就是给丰茂丰盛接风。他们已经出去了好几年了,在外东飘西荡,也没挣到什么钱,缪春香和丰沛然看林柯做着那样大的生意,就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准备跟着林柯干。
而林柯没什么别的想法,现在他唯愿把依然追到手。
丰家现在已经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别墅了。院子里花木扶疏,蜂围蝶阵。缪春香也不种粮食了,只是种了些时令蔬菜,院里养了些鸡鸭。那些东西也都是给孩子们准备的,过一段时间,丰贵丰富们就会回来弄点走。
缪春香现在在龙村六社简直就是个“皇太后”一般的人,人家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有出息,在外面当干部的当干部,管经济的管经济,做生意的做生意,她现在是要啥有啥,打个电话,就有人把她需要的东西给送到家,还带装进柜的。她在家里也是啥都不用干,儿女们都让她啥也别干,只享福就行了。
缪春香现在真是活得人人羡慕,人人嫉妒。早些年,邓秀云还在缪春香面前嘚瑟嘚瑟,现在,邓秀云算啥!
丰盛的午餐刚上桌,林柯们回来了。
让依然很意外的,是母亲缪冬香和可儿也被他们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