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到底没能把阮家母女拒在门外。
再是不喜,也做不出连夜赶人的事来。
周慧心母女来这里,除了一辆马车,连个随行丫鬟都没带。
原州大灾刚过,各地并不安稳,回去路上要是出点什么事,且不说阮家之后会如何,金家二老过不了良心那关。
那是两条人命。
只是,二老心底对阮家更看不上。
“多宝哥哥!多宝哥哥!”
受折磨的便是金多宝了。
去哪里后面都有条跟屁虫,多宝哥哥四个字魔音穿耳。
“百相,赶紧叫几声多宝哥哥,我要洗耳朵!”金多宝一大早就冲进林家小院,抱头哀嚎。
后方粉色小蝴蝶紧随而至,“多宝哥哥!咳、咳咳咳!”
许是跑的太急呛着,阮妍喊了一声后就开始咳,咳得小脸泛红眼泛水光,委屈巴巴。
金多宝瞟了一眼,仰天,生无可恋。
以前他怎么会觉得阮妍可爱呢?
像百相那样才是真可爱,他真是眼瞎啊!怪不得爹看他哪哪不顺眼。
他自己都想把以前那个自己拎出来砸几拳。
百相刚刚梳好小辫,自己乖乖背上阿娘给她缝的小书包,摸着包包有些空了,哒哒抬脚往晏家跑,“多宝哥哥你等我一会,我去长卿哥哥那里拿吃的!”
轮到林家长辈扶额。
百相跟晏家小公子,一个馋,一个宠。
大人压根管不了。
更悲伤的是,他们竟然已经开始习惯了。
“妹妹,上次的龙须糖好吃!”
“百相,蜜饯!蜜饯!”
小女娃已经跑出院子,隔墙飘来一声脆生生的应答,“好嘞!”
林家长辈淡定四散,各找各的活儿。
杜嬷嬷说,小公子每日都在家里备很多好吃的零嘴儿,要是百相几个不帮着吃,放坏了才是真浪费。
他们还能咋?
金多宝自小吃山珍海味,对这些不嘴馋,只馋百相茶,“小松小柏,水袋装满嗷!我一壶水不够喝一天的!”
林怀松林怀柏从灶房里走出来,各自拍拍腰间水壶,“早给你准备了,装得满满的!”
见状,金多宝满意了,手手一挥,“走,到门口等着去!小牛跟家旺他们快到了!”
如今村里家家户户手中有余钱,送娃儿上学的人家也多了,每天一大早的,娃儿们会相互吆喝结伴去私塾。
大人们只需给他们备午饭,省心得很。
阮妍站在林家院子里,看着几个男娃子边说话边往外走,金多宝多一眼没朝她身上瞟,又羞又恼,却仍咬咬牙,厚着脸皮跟上。
娘晚上一再跟她叮嘱,她知道自己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如果她不能哄好金多宝,不止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疼她,连娘都不会再疼她了。
她不能再随意任性,也不敢。
林家院门口,汇聚的小童越来越多。
十月的早晨,屋檐、墙头已经挂上白霜,路边野草叶子上凝结的露珠也冻成剔透颗粒。
娃子们穿着夹衫,嘻嘻哈哈的,冻了就跺跺脚跳一跳,凑堆挤一挤,身上很快就能热乎。
不多时,隔壁白墙黛瓦的二进院,朱漆木门里走出两道身影。
一蹦蹦跳跳娇俏可爱。
一斯斯文文青竹俊挺。
阮妍视线不可控制的落在那张俊美脸孔,张了小嘴呆愣愣的,瞧着那个很好看的小哥哥渐走渐近。
竹青长衫,黑缎银丝锦履,黑发用月牙色发带整齐束住,行走间神态松弛自然。
有着城中贵公子所没有的清雅。
他一出现,所有的光就好像全汇聚到他身上去了。
“长卿哥哥,不用送啦!我要上学去啦!”跟小伙伴汇合,百相立刻举起小手挥了挥告别。
原本瘪瘪的小书包,去晏家打个来回,变得鼓鼓囊囊,颇沉。
小书包此刻在晏长卿手上。
零嘴装得多,不过有百相茶佐着,倒不怕娃儿积食。
“好,今天下学直接回来,杜嬷嬷做了八珍糕。要是还跑去吃包子馒头,小肚子就装不下八珍糕了。”晏长卿抬手把书包挂到金多宝身上。
一群娃娃里,金多宝跟王小牛年龄最长。
而金多宝力气最大,咳,也最不会偷吃。
金多宝冷不丁肩头一重,直接翻了晏长卿一个白眼,领着童子军浩浩荡荡出发,“走,上学喽!”
孩童们嘻哈笑闹着远去。
这方小路一下清净。
晏长卿将视线收回,折身返屋。
“长、长卿哥哥?”女童清亮嗓音轻轻响起,唤声带着羞赧试探。
晏长卿偏头,朝喊他的小女娃点点头,温声道,“我姓晏,你可唤我小公子。”
阮妍小脸一下臊红,下意识替自己辩解,“我听那个小女娃叫你长卿哥哥,才、才跟着喊的……”
“那个小女娃叫林百相。”小少年笑笑,笑容清润,嗓音始终温和,“她不一样。”
说罢,小少年微一颔首,迈向那处黛瓦白墙。
阮妍虽年纪小,也能感觉到礼貌背后的疏离,抹着泪冲回金家院子,扑进娘亲怀里气得直哭。
自从金多宝莫名其妙不搭理她,她哪里哪里都不顺。
爹娘不时时夸她了,一块玩的其他玩伴也开始在背后笑话她,走到哪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那些人只要低声说话,她就觉得他们是在偷偷嘲笑她。
以前不是这样的,到底哪里不对了?
金多宝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娘,金多宝不跟我玩呜呜呜,那个女娃娃比我漂亮,他跟她一块玩去了,还给她背书包!”
她抬起眼泪吧嗒的小脸,不明白,“那个叫林百相的,不过是个乡下土丫头,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她?”
她哪里比不上林百相了?
林百相除了脸好看,穿的衣裳全是胡乱搭的,又丑又土气!
“嘘!小点声!”周慧心忙示意她噤声,伸长脖子朝窗外探一眼确定外头无人,才开口安抚女儿。
“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哭上了?
娘知道你委屈,以前多宝什么都顺着你依着你,现在突然变了所以你心里难受。
可你也有错啊,你以前要是对他再好点,他能突然翻脸?
昨晚娘对你说的话你忘了吗?金家巴望着我们赶紧走人,娘是佯称身体不适才能继续留下,我们机会不多,你要多用心啊妍儿!
现在不同以往,受了气你也得忍了!知不知道!”
阮妍呆呆看着娘亲熟悉的脸,泪眼朦胧,使得娘亲的脸也跟着模糊不清。
只是娘亲的怀抱好似突然不那么温暖了,她浑身都在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