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目送着顾念兮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天际,无奈地摇了摇头,
“剑修么,总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她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喃喃自语道,
“也罢,就看看我的道兵们隐藏身份巡查到的资料,这‘新政’推行得究竟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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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国,一处乡村,田间地头。
一位老农蹲在田埂上,手中握着一杆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
“后生仔懂个球!”
老农将旱烟袋在田埂上用力地敲了敲,发出“梆梆”的声响。
他啐了一口唾沫,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和鄙夷,
“早些年争龙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惨呦,人吃人都是常有的事!”
“俺爹当年为了活命,把俺幺妹换了半袋麸皮吃!那官道旁边堆的人架子,比麦垛还要高!”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远处,
“自打真龙天子降下这神仙肉,”
“连村口瘸腿张都能活到见着重孙子!”
老农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他解开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露出了干瘦的胸膛。
那胸膛之上,肋骨根根分明,可以清晰地看到肋骨之间有一道紫红色的旧箭伤,伤疤周围的肌肉已经萎缩,看起来触目惊心。
“瞅见没?”
老农指着那道伤疤,
“当年乱军杀到县衙,官老爷开仓放的就是这!”
“你可别听那些酸书生扯淡,说什么武者老爷去凶地挖宝,那不叫挖宝,那叫积德!”
“咱庄户人种好花果,武者老爷舍命取天财,这才叫阴阳调和。”
“去年俺小孙儿省考中了狱卒,官家给加发了双倍神仙肉!”
“等老头子俺腿一蹬,他就能去考那劳什子武道试…”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眼眶也湿润了起来,
“要搁之前,咱这种泥腿子八辈子也摸不着衙门砖!”
“那些嚷嚷制度黑的,纯属烧包!没苏家圣天子镇着,你当武者老爷们能乖乖去凶地送死?”
“早他妈把咱当两脚羊宰了!这叫…”
“叫啥来着?哦对,朝廷讲义气,咱们讲忠义!”
远处,信使骑着快马,扬起一路尘土,飞奔而过。
老农见状,慌忙跪倒在地,对着帝都的方向“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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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小酒馆内,油灯摇曳,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小桌,坐着两位青衣小吏。
可能是酒意上涌,也可能是心中积郁已久,那身材略胖的小吏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狗日的世袭!”
但很快,他慌忙站起身来,朝着皇宫的方向深深地作了一个揖,满脸惶恐地说道,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是说……”
“是说这新政真是妙极!妙极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同桌的消瘦小吏吓了一跳,他愣愣地看着同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见同伴反应过来,胖小吏顺势坐回凳子上,尴尬地笑了笑,
“你家几代是胥吏?”
消瘦小吏叹了口气,
“我家三代都是胥吏。”
胖小吏将手中那本发黄的书册翻开,指着其中的一页,
“你看看!按照这旧制,老子这种胥吏之后,最高也只能当到从八品的‘主事’,这他娘的还有天理吗?”
他猛地将书合上,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神经质的笑容,
“可上个月,老子参加省考,你猜怎么着?”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申论得了乙上!巡察使还亲笔批了‘堪任县丞’四个大字!”
胖小吏激动地从怀中掏出一本《新政条例》,抓着它疯狂翻页,手指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张戳破,
“你好好瞧瞧这条!”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那块青黑色的“胥”字刺青,声音低沉而沙哑,
“是啊,老子这世袭的特权是没了,祖祖辈辈的‘好处’也没了。”
“可那又如何呢?”
“那些靠着祖荫混吃等死的废物呢?他们还能像从前那样作威作福吗?”
胖小吏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他娘的才叫天道!这才是公平!”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老子也有出头之日了!老子终于可以摆脱这‘胥’字的枷锁了!”
“胥吏怎么了?胥吏就活该一辈子低人一等吗?胥吏就不能出人头地吗?”
他一边笑着,一边用袖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老子不信命!”
“老子就要靠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往上爬!”
“老子要让那些瞧不起胥吏的官都睁大眼睛看看,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窗外突然传来更鼓的声音,那胖小吏就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不跟你扯淡了,明儿还要陪着巡察使大人去暗访漕银的账目。”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那剩下的半块饼小心翼翼地包进一块绣着“清正廉明”的帕子里,然后塞进怀中。
“这趟差事要是办妥了,老子……嘿嘿……”
他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那可真是走了狗屎运”
瘦小吏闻言,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
“这可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能积下这等‘阴德’,祖坟上冒青烟了属于是。”
他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那碗温酒,一饮而尽,
“走了,走了,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