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对兄妹,隔着一个世界彼此相对。
都是一样的心绪复杂。
“哥哥,是你吗?”
辛难没有回应。
她却仿佛确定了什么。
“你来接我了吗?”
她向后退去,一点点靠在了这房间的墙壁上,终究无路可退了。
“不要,不要看我。”
她背过身去,用墙壁挡住自己现在的脸。
“呜呜呜。”
哭泣声,穿不透世界之壁,但是辛难却似乎能够听见,她脆弱的,悲伤的眼泪声。
“跟我走吧。”
辛难对着虚无喃喃自语,这话语辛小易本该也听不见的,但是她却在现实里悲哀道:
“我这个样子,又能去哪里,你为什么要找到我,让我这样,让我这样........”
是的,这一刻辛小易竟然在埋怨辛难找到了她,不是埋怨他来晚了,而是埋怨他找到了她!
如果不看见她这个样子,她就可以永远用人类的样子,活在辛难的心理。
辛难很想对她说,外表并不重要。
但是很可惜,他做不到。
这不仅是在自欺欺人,也是在再次伤害这个女孩。
外表从来都重要。
脱离了人类这种结构,那么人类本就不再是人了。
他们将被新的身躯支配锚定,变成其他东西。
残存的,只是所谓的记忆而已。
辛难知道,他恐怕已经永远的失去自己的妹妹了,那个叫做辛小易的人。
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个拥有她记忆和、情感、个性和要素的,新的什么东西。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放弃。
“跟我走吧。”
他对着虚无再次喃喃。
辛小易背对着墙壁,此刻却始终无法下定那样可怕的决心。
聪明的她,了解辛难的她,知道她的哥哥是要让她作为人活下去,回到那个属于人的世界,寻找重新变成人的办法。
可是这该有多么残忍啊。
辛小易颤抖着回头,除了呜咽,已没有其他的办法表露悲伤。
“你要让我这样活下去吗?用这个怪物的.....样子?”
“那你就要作为一个怪物死去吗?”
辛难在对着虚无说话。
“可是,可是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啊.......”
“那便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隔着一个世界的兄妹两,就像他们此刻的形态,已经产生了不可分割的鸿沟,在那无用的争执中,终究彼此妥协了下来。
辛小易呜咽着道:
“你还把我当做你的妹妹吗?”
“你永远是。”
他们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决心。
终究,不是现实和虚无缥缈的希望救回了辛小易,而是这一份带着些许温暖的亲情。
她不想,就这样冰冷冷的死掉,在这海里冰冷冷的死掉。
那么,这一丝温暖便变得如此重要。
他来晚了,但终究是到了。
辛小易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
“我真的,还可以......”
“跟我走吧。”
辛难第三次道。
这一次,他走出了夹缝的世界,站在了辛小易的面前,对她说出了那句话。
深海的水压拥挤而来,辛难一把抱住了她。
那是和深潜者的冷血所完全不同的温热触感。
辛难的味道飘飞而起,那个独坐在巨大广场上的怪物瞬间睁开了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灯笼一般的视线,横扫而下,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那个出现此处的人类。
“dagong!!”
一声怒吼,在没有空气本不该响彻的海底响彻。
整个深潜者族群都被惊动,在海洋中化为深海海啸一般涌向此处。
她惊呆了,然后慌张的推开了他道:“你快走,快走!他们不是你可以抵挡的,呜呜呜......”
辛难对身后的怪物们看也不看,只是对辛小易伸出了手。
“走咯,小丫头。”
她愣了一下,却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手,伸出去后,却又微微一缩,害怕自己这丑陋的手,被辛难握住。
但他握住了。
紧紧的,紧紧的握住。
辛难一把将她抱起,然后回头。
那山峦般的大物已经游到面前,然后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黑暗中,一只墨绿色的祭祀人鱼也不知何时出现,看着他惊疑不定,因为眼前这人竟然能潜入这深海肚腹,恐怕不是一般的存在。
但是感知到了身后大衮的押阵,他还是冷笑着道:“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
浓稠的黑暗,在脚下蔓延,一双漆黑的羽翼,在背后铺天盖地的张开。
残破的神明,在此亮出身躯!
辛难抬起头来,右眼在黑暗中亮起了满含杀意的光芒。
没有任何言语,下一刻,罪灯照亮,那盏名为怒的灯,此刻尤其明亮,几乎炙热的压倒了其他所有罪灯的光。
愤怒的火焰倾泻而出,在辛难面前的人鱼便都发出了一声惨叫,出现了被岩浆浸泡一般的灼伤,起了无数的水泡,更有甚者,甚至直接变成了一根焦炭。
那大祭司此刻发出了一声无法形容的惊叫,然后便疯狂开始后退。
“原初?!这怎么.......”
轰!
辛难猛然振翅,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这祭祀与辛难,这位原初一个对视,当场失却理智,畸变崩溃,变成了一滩可笑的怪物。
一片黑暗袭来。
大衮!
这个由原初亲自赐福的眷者,此刻竟然没有后退,而是一抓按下了他。
辛难没有任何与他硬碰硬的打算,此刻身后一个黑色的盒子出现,然后猛然一个开合。
大衮顿失双眼,在海浪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咔咔。
辛难的羽翼在破碎,他皱起眉头,然后飞速上浮,顷刻脱离了大海。
可是,还有一只怪物不想让他就这样离去。
海德拉,比大衮体型更大的怪物,自海中猛然跃起,一口吞向了它。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保护了这怪物可以不受太多自己原初位格的压制,像是那祭祀一样爆掉,但是辛难可没有强行和她碰撞的打算。
辛难张开了嘴巴,轻声道:“海德拉!!”
这也许并非真名,但是绝对是直指她的代号!
经由神明在近距离下的呼唤,瞬间掀起了堪称可怕的头脑风暴,让她惨叫着跌落深海。
“看来虽然没有但是要素触碰到宇宙本质,但是被念诵后依旧会产生影响啊,这些作为眷者的怪物,本身就代表着宇宙本质吗?”
辛难脑海中闪过这些思绪,然后便要展翼离开。
可是,当他回过头来,一座虚幻的城市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辛难本可逃离,但是他突然感觉到了一双血红色眼睛的凝视,身躯僵在了原地。
没有任何声响,那梦中之城直接将辛难囫囵的吞了进去!
黑暗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鬼祟又低沉深邃的笑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