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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詹森遇害始末(二)

“夏哥,你知道我主持这书寓开销很大,每天里里外外十几口人要指着做营生吃饭啊······”

卢文英打开话匣子,开始道起生意艰难。

“别废话,重点说哈特的事。”夏吉祥皱起眉头,言简意赅。

“是是,我就要说到正题了,”卢文英连忙道:“你也知晓那小金花本是我培养起来的头牌,那是费了姐姐我不少心力,

整天给她介绍恩客,牵线搭桥,安排高档饭局···可自从她姘上尹公子(哈特),拿出一副阔太太的姿态,整日吸烟打牌、逛街购物,再也不肯应局接客了。

而那尹公子更是包宿在我这里,整日与那小金花打情骂俏,吃喝玩乐都挂在书寓帐上,

这前后三四个月,尹公子就没付过现钱,在我这里挂了五千银洋!

夏哥,你也知道当下什么时局,这钱毛得很,物价天天疯涨,尹公子再这样子赊下去,阿拉迭份生意就要做勿下去勒呀!”

“嗯,这事我略有所知,”夏吉祥点头说:“不过你应该清楚他是赏金猎人,哈特来钱容易,花钱大手大脚,难免一时拮据。

而小金花是他的相好,自然百般宠溺,不肯在爱人面前失了体面,

再说哈特是我朋友,就算他赊账未清,也有我给他兜底,你不是催债不成,就把他的底细透露给别人了吧?”

“夏哥,您太小瞧我了,我卢老七出道白相十几年,好歹有点江湖名声,哪里会作出那么不开眼的事,”卢文英委屈的说:

“我只是因为开支困难,就去小金花的屋里,略微跟尹公子提了提清账的事儿,

那尹公子抹不开面子,当场取出一支小手枪,硬是要送给我,他说这把手枪是他随身爱物,因为小巧玲珑而唤作‘掌心雷’,

用它在闹市中杀人如探囊取物,可以无形中取人性命,前不久他就是用这枪暗杀了季老爷叔,上了申城各大报纸头条,成了刺杀大汉奸的国民英雄。”

“嗯···”夏吉祥问道:“哈特他就这样向你说了此事,并把枪抵押给了你?”

“不,尹公子不是抵押,而是把枪送给我了。”

卢文英强调说:“尹公子当时说,好汉不欠风流债,他马上就会搞到一笔钱来清账。

而这把枪作为信物,就送给我了,而且将来我要是有难,可以凭此枪找他帮忙,他必定会为我出手一次,来报答这份情谊···”

夏吉祥突然问:“这把枪呢,刚才遇到刺客,你为什么不拿出来防身?”

“这个···”卢文英有些窘然:“这枪不在我身边···”

“哼,所以你收下‘掌心雷’,并且向别人炫耀过?”

夏吉祥冷哼:“说!枪是不是被人拿走了,这事你到底跟谁说起过?”

卢文英噎了一下,见夏吉祥目光森冷,连忙说:“吾讲吾讲呀,前些天我过房爷(干爹)张德钦来书寓打牌,

他也是青帮大字辈,见多识广,交友广阔,给我介绍过不少有钱人。

出于献宝心理,我便把手枪拿给他看,张契爷见了这枪也十分欢喜,便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张契爷也是会玩枪的人,他抽出弹匣,发现只有四颗子弹,便问怎么少了一颗子弹?

因为契爷(干爹)不是外人,我一时嘴欠,便将哈特的身份与他刺杀季老爷叔的事说了一遍。

当时契爷只是笑了笑,依旧喝茶打牌,在我这里消磨了半晌,方才起身离去······”

“糟了,合该他出事。”夏吉祥脸色一沉,不由叹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事败,真是害人害己啊。”

“谁说不是呢!”

卢文英后悔不已,抹着眼泪说:“哪曾想契爷回去后,当天晚上四宝哥便带着一伙人冲进书寓,将尹公子逮个正着,五花大绑捆了出去···”

“打住!”夏吉祥插话问:“哈特身手不错,怎么会束手就擒?”

“当时···当时他正和小金花在房里,干那事···”

夏吉祥恍然:“哦,难怪···”

“唉,夏哥,你是没看到当时那情景,几十人凶神恶煞似的冲进来,把整个公寓翻了个底朝天···

我当时以为自己也在劫难逃,而四宝哥看在往日情分上,倒是没怎么难为我,只是收缴了那支掌心雷,就押着尹公子离开了,

倒是他手下那帮歹徒,借着搜查名义,将公寓里财物席卷一空···”

说着,卢文英双手掩面,期期艾艾哭了起来:

“夏哥,我真个不是有意害尹公子啊!

事后我才想到,张德欣那老讼棍与七十六号的丁默邨早有勾连,一定是他告的密,却让我这憨女子背上女汉奸的骂名,

呜呜呜···这些日子我提心吊胆,夜不成寐的,就怕忠义救国军上门索命啊······”

“好了,别哭了。”

夏吉祥低喝一声,望着满脸悔恨,泪流不止的卢文英,却有些生不起气来,良久才黯然说了一句:

“唉,几事不密,咎由自取啊。”

接着他问道:“小金花呢,她现在何处?”

卢文英擦了把眼泪说:“尹公子刚出事那几天,小金花还待在书寓里,与我作伴,相互安慰,

可后来她见我破了财,这里又生意惨淡,便搭上一个年轻的特务队长,不久就姘在一起,搬去四川北路那边住了。”

夏吉祥本来准备了一笔钱,要交给小金花作生活费,闻言不禁愕然,随即苦笑感慨一声:

“果然是俵子无情,戏子无义,倒也省了一笔开销。”

他转念又问卢文英:“你怎么不走,当下你应该离开书寓,隐名埋姓换个住处,才好避开军统的追杀。”

“夏哥,我已经倾家荡产了,”卢文英凄然答道:“如今我人老珠黄,离了梅仁芳书寓,就是个女叫花子,你看我还有地方可去么?”

夏吉祥从兜里掏出一沓美元,大约千元左右,这笔钱他原打算交给小金花的,(足够她一年生活费用)低声嘱咐说:

“我走以后,你收拾一下细软,赶紧离开这里,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先去扬子饭店,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个房间,你住多久都可以。

在那没人敢动你,扬子饭店是同心会的地盘,同心会都是我兄弟,你先安顿下来,风头过后再找事做。”

“夏阿哥!”

卢文英感动的泣不成声:“侬又一次伸手拉了吾一把,这已经是第二趟嘞!吾真个不晓得怎样回报侬呀,侬对吾太好了,呜呜呜···”

夏吉祥突然说了一句:“唉,别哭了,这钱不是白拿的,我还有一样事要拜托你做呢。”

卢文英马上表态:“夏哥,侬讲,只要是吾办得到额,吾一定尽力去办!”

“这事你一人办不了,就是收敛哈特尸首的事,”夏吉祥说:

“他的尸体还绑在麦根路小树林里,得尽快找人收敛。”

“夏哥,这事我能办!”卢文英出了一个主意:“我可以用尹公子妻子的名义,披麻戴孝给他风光下葬,绝不会让他暴尸荒野。”

“不行,你不行,丁默邨派了很多特务守尸,你去了非逮起来不可。”

夏吉祥边思忖边吩咐说:“我记得哈特说起过,他爹是四川武定县人,好像叫什么尹丁一,早年毕业于保定军校,现任维新政·府要员。

文英姐你可以向发文致函,向哈特父亲通报消息,让尹丁一来沪治丧。

如此一来,你也能洗涮冤屈,取得其父谅解。”

卢文英听了又痛哭起来,边哭边连连点头:“夏哥,迭桩事吾一定尽心尽力去办额,侬放心好嘞······”

夏吉祥望着佛龛里的两个牌位,一个是莫小刀,一位是詹森。

他长叹了一声,转身要走,却被卢文英喊住了:

“夏哥,你不上炷香再走?”

“不了,逝者已逝,徒然伤悲又有何用?”

卢文英听了这话,不由担心的追问:“夏哥,你是不是又想去复仇啊?”

“复仇?复什么仇,”夏吉祥笑了笑:

“哈特他是自作多情,自寻死路,行事如此马虎,实在怨不得别人。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节外生枝了,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下楼而去。

“夏哥慢走。”

卢文英攥着手中美元,仔细又点了一遍,便揣在内衣怀里,贴身藏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搬家了。

一旦有了希望,这个女人又恢复了精明能干模样,随时可以东山再起,再干一番事业。

······

星光月夜下,夏吉祥站在街头,回头望了书寓二楼一眼,嘴里喃喃念叨:

“张德欣,张德欣···等着吧,你的狗命我取定了。”

原来他刚才那番话都是说辞,他可以放过卢文英,绝不会饶了张德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