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云淡风轻,但场中众修在李昂道论中的领悟却以各种各样的炁的模样显露了出来。
营造洞天、一剑破万法、炼器制宝、采药成丹、经天纬地,道承不同的修士们将自身的感悟化出,开始了一场基于李昂讲道的论道。
在李昂的神念中,众修所生之炁与自身的道果互相结合,劫仙世界对外来法理的处理,其本身对外来体系的改造之所终于向李昂敞开了大门。
浓郁的灰气出现在了李昂的感知中,不用任何人讲述,李昂的心中自然而然地多出了一个字。
劫。
这是天魔入侵之劫,这是虫族啃噬之劫,这是邪神降临之劫,这是大能注视之劫,这是身不由己之劫。
看到这灰气的瞬间,李昂身上同时生出了这五道劫气,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劫气又是一变。
这是谋算众生之劫,这是众我不一之劫,这是恩出于上之劫。
这劫气在瞬间展露了李昂此生的全部劫难,而李昂却在这浓厚无比的灰色劫气中看出了一种无比深沉的暮气。
一种马上就要行将旧木、腐朽于世的暮气。
李昂沉心静念,在讲过了自己略有所悟的世界之道与算得上精通的他我之道后,自己尝试此界法理机制的目的算是达成。
见了这道谋算众生之劫后,李昂对自己能否通过讲道达成自己的目的便再无疑虑。
李昂再度开始讲述,讲述一个天下人人如龙的幻想,讲述一个集众之力越过坎坷的可能,讲述一中汇聚众生的法理。
这是人道的法理。
李昂的领悟中,人道便是集众之力,不管是现代科学社会以一人之智突破认知的藩篱,使科技水平整体向外扩张;还是如仙国运朝一般,以一朝一国之器皿铸就伟力;还是最简单的三三成伍、两两相伴都是人道。
李昂将自己与在地星算计世界、谋算超凡的感悟,将自己合众他我之力生出合体神通的感悟,明知不可为的报偿军合力一处,抗衡黑暗之王的感悟整理归纳。
不同于李昂此前讲世界之道与他我之道时的互相呼应,李昂的人道法理未曾取得此界修士的共鸣。
不要说天降紫气、地现金莲,李昂眼前众修露出了一种略带茫然的神色。
原本一副看戏模样的乾帝却突然神色肃然,愿天下人人如龙的宏愿,惟愿世间人人皆为劫仙的大愿与李昂讲述人道交相辉映,无数的人影在他的身后微微浮现。
乾后素手轻摇,三人所在之处的存在飞速下跌,即使是在与其道互相辉映的李昂也在一瞬失去了对乾帝的感知。
乾帝背后无数的人影有了形貌,他们是花费的一生在田间地头实验,得出了全身灵植的农修;是以自家宗门顶在九州与八荒之间,阖家纾难的剑修;是埋头书案,将乾朝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各部官羽;是平定九州、鼎定乱世,将妖魔鬼怪全数驱逐到八荒的乾帝。
乾帝露出一个笑容,他对着李昂摇摇一礼,带着乾后与自家太子消失在了众修之中。
李昂也一个稽首,消失在了众修眼前。
此时的李昂和乾帝都没有与对方见面的意思,乾帝听了一种前所未闻之道,要整理自己的所得,李昂却对自己刚刚触碰的劫气倍感兴趣。
怎么说呢,只能说这个世界不愧是劫仙所创,如此浩大的劫气,即使是万分之一都能直接导致一个世界的灭世大劫,而这个世界却以一种相当轻松的态度将其负担。
除了那种浓厚的劫气,那种本不应该在这个欣欣向荣,尚未达到自身巅峰世界身上出现的暮气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被制成法宝器灵,记忆断在劫仙出手时的器灵·李昂的记忆在他的心中被他反复咀嚼。
是啊,如果一纪便有一位劫仙,那么这个世界到底孕育了多少位劫仙?以及劫仙为基础单位的千秋大计在这个世界上又发生了多少次?
灰气席卷,青色的剑影在李昂的眼前一闪,他脑中突然多出了一份记忆,一份名为《佛本是道》的记忆。
“愿为众生,截取一点生机。”
有个年轻的声音在李昂的耳边回荡,在隆重劫气笼罩下暮气沉沉的世界,倔强地生出了一点生机。
李昂的意识触碰他我镜,自身离开劫仙世界所费的源质仍然是一个远不是他能够提供的天文数字,自己与众他我之间的联系并未被斩断。
李昂揉着额头:“难不成是第七圣人出手封了我的记忆?不应该呀。”
李昂神魂一颤,他我镜突然从他的意识中冲出,灰气与红芒对撞,李昂的身体从这一处山涧带起,直接冲出了天地之外。
天帝之外又有胎膜,就在天地与胎膜之间,无数或完整或残破,或仙气飘飘,或魔气森森的器物浮浮沉沉。
突然,李昂福至心灵,张口吐出了那卷天机人皮图。
他我镜喷吐出的红芒似乎终于有了聚焦点,在劫气的刺激下,在红芒的映照之下,一位脸色苍白,眼袋深重,身着玄黑色道袍的银发青年出现在了李昂的视线中。
他的形貌与李昂几乎一致,只是这一尊黑袍青年的脸上,有种堪称死寂的萧然。
黑袍青年举目一望,顺手一扫,他我镜喷吐的红芒被他截取了一点,这点红在他的手中变化,他那道虚幻的肉身突然有了形体。漂浮于他身前人皮图被他一抹,风雨雷电的大咒在其上一闪,某种玄之又玄的宿命的味道从人皮图中溢出。
“不想我还有这般机缘。生死道消后,居然有与我神魂一致的再来此界。”
黑袍青年微叹,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这笑在他眸中深深绝望的映照下显得极其不协,他看向李昂。
“你似乎得到了我某段时期的记忆。”
即使是李昂也有些吃惊于这接连发生的变故,眼前这位早已死去多时的他我真切的存在于自己的眼前,甚至在没有与自己达成共鸣的情况下,直接运用了一点他我镜的力量。
“是贫道失礼了,贫道宿命星劫道君,俗名李昂,见过道友。”
“李昂。”
李昂欲言又止,这位理论上是自己的他我,但自己却完全没有那种无穷高处的连接感,他的表现也比那份记忆中所表现出的完全不同。
一个是强行越过利用他我镜力量的大能;一个却是被人炼成器灵,生死都不由自己的凡人。
宿命道君左右看了看,伸手抓过胎膜之间一方不住飘荡的世界残片,在他手掌的揉搓之下,一处烟气袅袅的乡间庭院被他于虚空中创造。
“请。”
宿命道君一引,自己先行迈入了其中,李昂确定了自己的诸多底牌皆能动用之后,深吸一口气也走进其中。
宿命道君已经在其中泡起了茶汤,虽不知他是从这胎膜中的何处得来了这一方天地,但他泡制的茶汤却有某种清冽提神的爽快感。
“我本以为,这连接的背后是我前世的世界,却没想到是其他与我情况相似的自己。”
李昂一愣神,在与他我们的交流中,即使是单体级无限和李都没有在他我镜之前察觉到他我间的联系,而眼前这位似乎早在这之前就察觉到了他我之间的联系。
“你现在是死是活?”
“当然是死了,现在的我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你的道理激活了我已经死去的命运,我又从这命运中短暂的活了过来。在你离开这个世界的瞬间,我便会死去。”
“他我镜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大概是察觉到了,组成力量的一点痕迹尚存于世吧。”
宿命道君指了指自己:“以我观之,这面他我镜勾连的众多存在都是我的类似之人。即使是已经死去的我似乎也在它的覆盖范围之内。这宝贝试图再度将我拉进它的笼罩范围之内。”
李昂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我本以为他我镜能连接的极限便是单体。”
“单体?”
李昂神念电转,给宿命道君科普了一番多元中对单体、伪多元、全能多元等境界的定义。
“这分法倒是方便,但在你的定义中,我也是单体。”
李昂沉默,眼前这位死气沉沉的宿命道君很奇怪。明明眼中透露着绝望,却仍然轻言细语的与自己交谈,明明能驱使他我镜的力量,但他却对他我镜这般至宝毫无兴趣。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宿命道君一口饮尽的杯中茶汤,这处农家小院在他将茶汤引进的瞬间虚化于无,他又从旁边扯来一杆杀气腾腾、枪尖上点缀着一道蓝色血液的长枪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我留在这个世界的痕迹不多。当这些痕迹为了维持我的存在而消耗殆尽,我便又死了。”
李昂运转心思。瞬间问了好几个问题。
“你是如何从夺走你的劫仙手下逃出生天的?”
“修炼,算计,反杀。”
“为什么要拒绝他我镜对你的连接”
“已死之人,何必再扰阳间。”
李昂将自己与天魔之王的交谈,自己突如其来到达劫仙世界、自己脑中突然恢复的关于《佛本是道》的记忆一道传给他。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宿命道君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绝望之外的情绪。
“不可能!!三清已死,天魔怎么可能还存活于世?”
一道电光从他的眸中升起,胎膜之间浮沉的诸多器物中,有数百件一齐向他涌来。
李昂沉凝一瞬,果断将自己穿越以来的所有记忆一道向这尊不在他我镜连接中的他我共享。
“三清已死,洪荒怎么会存在?”
宿命道君皱起了眉头,掐起的指诀似乎在测算着什么。随着他的计算,被他唤来了众多器物缓缓消失,以一种缓缓虚化的模样消失在了李昂的感知中,最终除去那一张漂浮在他身前的人皮图外,宿命真君的周围再无其他器件。
宿命真君悠悠长叹:“还失败了。”
“你穿越的时间点似乎比我们要早上许多。”
李昂整理好了心绪,他也从宿命道君的动作中看出了些什么:“难不成三清与道祖的论道,还有你的参与不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宿命真君摇了摇头,感叹着:“彼时道祖执掌洪荒天道。三清道尊演化天道,传法诸天。我等修三清法者无一不是三清门人。道尊与道祖论道之时,我等亦在一旁摇旗呐喊。”
“除非你修至诸界唯一的太乙真性,或是同存诸界的大罗法性。否则我不可能与你交流这些。”
宿命道君突然顿住了,衣袍一甩,李昂连带着他我镜一同回归到了劫仙界中。
“怎么,老友复生都不出来一叙,你这王八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随着宿命真君的话语,一只巨大的、龟首蛇尾、背负玄武七宿的巨大龟蛇从胎膜之中缓缓浮起身来。
“既已身死,为何还留栈不去?”
宿命道君双手一甩:“这可不怪我。谁让你们没把事情做干净,这世间还有天魔。居然还会有与我同者恰好进入了这个世界。”
玄武巨大的身形缩减,一只米许大小的玄武出现在了宿命真君眼前。
“多元宇宙并非洪荒的一言堂,即使是道祖,也有必须妥协的时候。”
“所以道尊的牺牲,三教的付出,我们这些人的生死都是对你们妥协的一部分。”
宿命真君探手,玄武背上的七宿突然消失,缠绕在龟壳上的蛇头突然一副五劳七伤的样子。
玄武的甲壳上多出的数道伤疤,一只眼睛是被伤口割开...
“够了。”
玄武怒声道,他身上的一切伤势消失,蛇尾也重新打起了精神,但最先消失的七宿却并未回到他的背上。
“我们与你的立场一致。但天不随人愿,道祖成道之后也无法如他所愿。”
宿命道君眼中,那种冰冷的冷漠并没有消失,但原本笼罩在他脸上的死寂绝望却被某种怒火代替。
“所以,你们就躺在我们的血肉之上自得其乐,多元六极。真是好大的名头,好强的势力。”
“玄君见你可还能笑?金鳌岛上的道友见了你,可还见礼?哦,不对。现在哪还有什么玄君和金鳌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