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车最后怎么样了？”那道声音问。
“我黏好了。”
“你道歉了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道歉。”
“那你为什么修它？”
沉默许久后，厉煜城攥着小车说：“我又不收，不收就还给他。”
“最后还了吗？”
“没有。”厉煜城小声说：“外祖母给他买了个更大的车子。”
画面再次转动，小男孩长高了些，手上的玩具开始变成车子，但依旧跟在厉煜城的后面。
他开始不说话，只是跟着，若厉煜城回头看他一眼，他就会笑笑。
“回你自己房间！”厉承安跟他进入卧室，坐在一张书桌上。
“我不说话。”厉承安打开练字本，握着铅笔很笨拙地描字。
厉煜城把那个本子抽出来扔到门口：“滚出我的房间！”
笔在本子上画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导致厉承安刚刚费心费力写的半页纸全部都毁了。
他红着眼睛，走过去捡起本子，抵着头问：“哥为什么讨厌我？”
“滚，”厉煜城臭着一张脸，“别出现在我面前，看着烦！”
从那之后厉承安就很少跟在他身后，厉煜城总是从外祖母或者保姆的口中，听闻他的事情。
比如今天厉承安吃饭发脾气摔了杯子。
比如这周厉承安打架被老师叫了家长。
再比如厉承安交了女朋友，开始早恋。
他们开始绕道走，后来彻底分开住两套房子，然后很久很久才见一次面。
信息获得差不多了，医生唤醒厉煜城，催眠治疗结束。
厉煜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那张躺椅，而是躺在那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倪嘉抚上他的额头，开始哄小孩一样哄他。
“好啦，都结束了，开心点~”
厉煜城突然握住她的手，眉头紧皱：“我弄的？”
倪嘉将手抽出来，掩在身后笑了笑，她的手背通红，刚刚在催眠过程中，厉煜城抠的魔方，其实就是她的手。
现下上面有好几道血印子，像抓伤一样，看着有点可怖。
厉煜城坐起来，眼底情绪复杂，“给我看看。”
“没事呢，”倪嘉拉他起来：“刚不肯进来，现在不肯走啦~”
她盯着椅子岔开话题，玩笑道：“这么好睡吗？要不买张回去得了。”
厉煜城不听她的胡言乱语，直接将手拽过来查看，手背接近虎口的地方，有好几条红痕，右手明显比左手红上许多，一看就是他的杰作。
“疼吗？”他心疼得紧。
“不疼啊。”倪嘉笑得很无所谓：“你的爪子还没有大王锋利呢！”
“下次别傻，疼就躲开。”厉煜城说。
倪嘉说知道了，但下次还是会这样做，因为厉煜城看上去太不安了，全程眉头紧皱，眼珠在眼皮子底下不安的乱转。
如果抓着她的手，能给厉煜城带来一点安心，那他也是愿意的。
咨询结束，倪嘉让厉煜城回车上等，自己留下来跟医生沟通了会儿。
其实在边上旁听，她大概也了解到了病因。
“你也看见了，他的心魇不止是他妈妈，还有他弟弟。”
“其实他心里都清楚，妈妈去世不是弟弟的错，但是他不愿意或者说懒得去处理这份关系。”
“他应该是内心抱有愧疚，但碍于面子拉不下脸。”医生说：“他只敢在心里道歉，但这没用。”
倪嘉点点头，她也正是这个意思。
“或许可以请他弟弟过来，那个小男孩听着也是个问题儿童。”
确实是问题儿童，倪嘉心想，除了会闯祸，一无是处，但今天过后，她产生了别的想法。
“你是说，他弟弟变成这样跟煜城有关？”
“这个就比较常见了，他弟弟应该只是想引起他哥的注意，所以不断闯祸。”
医生笑了下，打了个比方：“就像青春期的男生，为了引起女孩注意总会揪小辫子，差不多的道理。”
“刚开始他把妈妈的死，怪在弟弟头上，但这只是自我欺骗，他其实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后面应该意识到了，但又不想面对弟弟，所以总是赶他走。”
“也许他看见弟弟，就会想到妈妈。”
倪嘉点头，同意这个观点，所以两兄弟见面就吵架，那厉承安对自己做的那些事，难道也是为了引起厉煜城的注意？
所以欺负自己又要跟倪裳在一起？
带着一堆疑似地问题，倪嘉回到车上，厉煜城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根烟，放在手里攥着。
见她上车，第一时间开口解释：“我没吸。”
“嗯。”倪嘉摸摸他的脸，夸他：“我知道，很乖。”
厉煜城有点不适应她这样语气，把手拉下来代替烟，轻轻地揉着：“回去上点药。”
“好啊，”为了减轻他的负罪感，倪嘉特意撒娇地说：“你帮我上。”
“嗯。”厉煜城应了声，牵起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治疗结束也没心思再回公司，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倪嘉一路都在琢磨，怎么化开两兄弟的心结好。
说实话，她不想见到厉承安，但如果厉承安变成这样，有厉煜城的责任在的话，那她又不得不见这个人了。
“我开始有点理解他了。”
厉煜城侧头看她一眼：“谁。”
“你弟。”倪嘉试探地说：“他小时候还挺黏你的。”
厉煜城没说话，等车过了一个红绿灯才低低地应了声，当做回复。
“他是不是把我当成情敌了？”倪嘉有些好笑地问。
厉煜城看她一眼，表情有些无语：“或许你可以换个词。”
“好吧，”倪嘉撇撇嘴：“反正他肯定觉得是我抢走了你。”
“和你没关系。”厉煜城说：“你不用替他做的那些事开脱。”
“我才没有！”倪嘉撅了下嘴：“我还是不喜欢他啊。”
“嗯。”厉煜城的话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只在表达自己的观点：“你不用喜欢，甚至不用原谅。”
倪嘉回头盯着那张俊美的侧脸看了会儿，突然出声道：“然后你全部怪在自己身上，对么？”
车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安静，厉煜城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似乎没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但倪嘉认为这就是答案。
“那我原谅他好了。”她伸手拍了拍厉煜城的脑袋，轻声说：“因为我原谅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