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变化也很大。”泽野的目光平静转向飞雪,似是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语气淡然而平静:“此为你的本相?”
“进来说话吧。”公子星舒打断聊天,邀请泽野进入星雪殿前厅,泽野进来后左右扫过一眼,评价道:“此处布置颇像三峰。”
“恭喜你了。”入座后,公子星舒开口便道:“我还担心你不能突破情关。”
泽野摘斗笠的手微微一顿,一直沉静的目光中隐有一丝波澜,从头至尾霜雪一般的面容微微化开,似是回忆到此前人生中的美好事物,但他也仅只是简短地回应了一声“惭愧”,再说话时就进入了正题:“此来仓促是为了凌空山之事,未顾及得上周全,叨扰了。”
飞雪怀抱着小蛾子在公子星舒旁的座上坐下,对泽野实在充满了好奇,看他情况应当已是无情道圆满,距离大乘期仅一步之遥,而泽野表现得却一点不像话本中的无情道修士那般冷心冷情,也不知道他这百年间又是如何突破情关成就无情大道的。
飞雪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会像是传说中那样找了个人结婚又把对方给杀了吗?
公子星舒:“无妨,我故意在宗门大阵中留了你本命剑的气息给你开门,就是料想你会一人前来。”
泽野顿了顿,有些遗憾地开口:“来前我先去了云天宗,见过了少宗主,已全部问过凌空山的情况。”
凤凰也飞了过来,公子星舒收了右手空出椅子扶手给凤凰站着,问道:“可见到我的师兄们?他们怎么说?”
泽野摇了摇头不语,公子星舒则仿佛已料到一般叹了口气:“如今只有我们能对凌空山魔族出兵。”
“正是如此。”泽野复又抬头,认真望着他们说:“四处投靠无门,只能来前同门师兄弟这里求收留了。”
“说什么收留不收留的……”飞雪有些好笑,难得见泽野这么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实在太有反差了,这要是刚认识的泽野,定只会沉默以对,现在倒是更有人情味了一些。
公子星舒也跟着一哂:“言重了,我们也正需要个理由,如我托罗布转答的话一样,你既然来了,就能代表凌空山,我们便可商量好一个日期出兵。”
九尾和獦狚也正在此时来到殿中,听到殿中最后的对话,獦狚顿时瞪大双眼连通报都省了,站在门口就喊出声来:“什么?要开打了?”
九尾来的一路将信息细细思索完了,进入殿中行礼后悠然答:“嗯,现在总算师出有名了,宗门内其实已差不多准备妥当,獦狚可做统帅,春末即可领兵出发。”
“怎么突然就让我带兵了?”獦狚跟在九尾屁股后面,还没落座就挠着头呆站住,飞雪听完后点了头,其实方才一段时间,他也总算明白了公子星舒的安排,既然妙音谷云天宗的人不来,那就找凌空山的人来呀。
并且泽野与其余凌空山的人身份不同,他不像风行之那般身份复杂,也不是罗布那样的普通弟子,而是声名在外的,第五峰无情剑道唯一的传人,加上无情剑道大成,这就足够代表凌空山了。现在有他出马“请”万兽宗出手相助,他们这次的行动就不能算是“主动”而是“被动”,大义就站住了,担心他们有倾占其余土地的推测也能少些。
……怪不得让我猜却自信我猜不到呢,这还真的没想到啊!
飞雪偷看了公子星舒一眼,然后自然地接过九尾的话问:“同意,就让獦狚做大军统帅吧,妙音谷处可松口允许我们通行了?”
九尾回复:“已与三大家族取得了接触,顾家没有问题,叶家琴家尚在犹豫,事实上我打算以苏舞小姐为筹码,结果遭到了霓虹小姐的极力反对,导致进度迟缓。”
“我就知道你个死狐狸会打小武的主意!”
殿外猛地传来声女子愤怒的暴喝,殿中所有兽修人修猝不及防被打断思绪,纷纷看向门口,接着苗米率先顺着门边溜了进来,秀美的小脸上满是惊惧,小蛾子在飞雪怀里叽了一声,苗米立刻跑了过来。
霓虹怎么来了?飞雪先是一惊,继而想通应是金乌已将泽野来的消息传出去了,动作还挺快啊!
“女人!见飞雪竟敢这么放肆!”獦狚刚坐下又腾地站了起来,对着迈步走进来的霓虹恶狠狠地喊:“还不行礼!”
霓虹叉着腰愤然不听,进来就说:“反正想让小武去联姻我第一个不同意!现在我可是白虎唯一的传承者,不想此地沦为死地就不许!听到了吗飞雪!”
“飞雪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獦狚气得炸毛,开始与霓虹吵架,飞雪拉下脸来大喊一声安静,继而眼睛盯住霓虹:“什么叫沦为死地?白虎!”
霓虹刹那间脸色一变,继而仿佛忘记了要给自己家小姐妹讨公道一事,转身就跑。
“站住!给我说明白!”飞雪把小蛾子往苗米怀里一塞,唰地起身追了出去,獦狚愣了一秒,紧接着也跟了出去。凤凰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扇扇翅膀飞入内殿不见了。
“不用管他们,我们继续。”
公子星舒于座上平静地对九尾说:“武家小姐暂不考虑,等飞雪去了解清楚后再说,妙音谷既不愿参与我们就不管他们,陆上不行也无所谓,走水路就是。”
九尾应下,又陆续与泽野确认好细节,将出兵一事安排妥当后告辞,公子星舒则带泽野去原本公书非住的房间。
“山中小狐妖都识得大体,有什么吩咐他们去办就行。”公子星舒叫小狐妖去取些合适泽野穿的法衣来,并大致带泽野看了一遍房间,随口道:“多的东西都是公书非的,你随意处置就行,如要练剑参悟,可让狐妖带你去宗中的演武台。”
“多谢。”泽野的话一点都不多,即使看到一应仙界奢侈的摆设以及昂贵的法衣也没什么反应,更不对任何东西好奇,此时总算平淡的像个修无情道的,直到要走之时,才听得公子星舒调侃了一句:“飞雪好奇心重,不出两日肯定要来找你叙旧,若问起一些情劫相关的事,你愿意说吗?若不愿我提前知会他,免得不知了轻重。”
泽野有过片刻犹豫,但很快道:“……无所谓,他若想听我会告诉他的,或许我现在告诉你也是一样。”
“不一样,你自己说吧。”公子星舒含笑拒绝了:“我就帮他问一句,你最后杀妻证道了吗?”
泽野瞬间无语得仿佛额上出现三道黑线,但还是平淡干脆地回答道:“没有。爱过,是凡人……寿终正寝。”
公子星舒于是没再多说,点头走了。
……
春季进入尾声,万兽宗这一次总共出动两千可以化形的妖兽,于愈发炎热的海风中登上十艘大船,预备出征。
其中九艘船由獦狚统帅,赤练作副帅,载上泽野作为正面主力,而飞雪和公子星舒另乘一艘预备配合绕后。宗门内则由九尾兔二五和鹿王坐镇,可以算是精锐尽出了。
“领航的事情就辛苦你了。”飞雪对余道分说:“要不要再给你看看补充点灵力?”
余道分阻拦泽野失败虽的确没丢了性命,但也伤的很重,不过这伤在飞雪看来都是小意思,一会儿就治好了。
“大王神功盖世!”余道分感动地说:“我已经完全好了大王。”
獦狚隔着一艘船死死盯着这边遥声大喊:“不要脸的死鱼!不许和飞雪套近乎!”
“出发吧。”公子星舒拉过飞雪,对小妖兽们吩咐下去。
“开船——出发——”
船上传信的海鸟起飞,将命令一声又一声传出百里,大船扬帆而启,獦狚的告别声远去,飞雪站在最高处一手扶着栏杆眺望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又回头看了看远去的码头,冷峻道:“但愿小蛾子和凤凰都能乖乖的不惹事,在宗门内好好吸纳灵气修炼,早日化形。”
一想起白虎残魂隐瞒的事情飞雪就生气,他还不知道原来宗门这片土地上的灵气被白虎祭坛完全锁住,要不是霓虹说漏了嘴……
“放心吧,现在的土地已经完全得到了白虎兽神的守护和庇佑,万兽宗的气运和灵力都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妖兽们在此修炼事半功倍。”
公子星舒缓步来到飞雪身后,负手也跟着看了一会儿,然后道:“甲二准备了新的菜式,下去尝尝?”
飞雪立刻不生气了,果断转身下船舱:“走走。”
……
初夏过后,妙音谷地界进入湿润的雨季,灰蒙蒙的天空不见日月,大雨小雨轮番下,地上永远是湿漉漉的,这样的日子要持续一整个夏季,同时谷内的大小河流都会涨水,并形成一道天然的防线。
澜江城外河流雨季暴涨至十丈宽,河流湍急,水灵之息愈盛,护城大阵便越坚固。顾裴之冒雨登上城墙,遥望了一眼天色更加阴沉的河对岸,听到吵架声。
城楼内,驻守在此地的城主一派正与叶家子侄吵得不可开交。
“……魔族军队在此停驻已十日之久,何不趁机绕后前往千江郡收复失地!”
“千江郡已落敌手数月,恐已遭血洗,短时间内难以重构防阵,到时魔军反将其围形成孤岛,可不是平白送人去死?更何况敌方始终以魔障藏匿,我等无法窥探其中,需知情况未明不可冒进啊。”
顾裴之入内,争吵声顿了一顿,先前说话的叶家男子见他立刻两眼发光:“顾公子,快些帮我说服这老古董!”
城主亦甩袖冷哼,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刚到两天的顾裴之心里叹了口气,劝那叶家人:“虽说此时天时于我们有益,但魔族内部情况无法查明,听说前几次派出的探子都没有回来,城主也是作周全考虑。”
“难道坐以待毙?”叶家男子急切地说:“血殿圣子大限已至,此时此刻魔族军队没有血殿辅助,现在也有了解药,正是进攻的最好机会,再拖下去等到新的圣子一来,只怕又要重蹈千江郡的覆辙,全城被活活困死在城中。”
城主不听,坚持道:“现在顾公子在城中,有凤音鸣琴震慑,魔族不敢来犯。”
顾裴之一脸麻木地听着,他从相邻清河坊一路走来,听得最多就是吵架,除了苏家全灭,叶家在过去的几年里虽做了努力,但依旧节节败退,至今唯剩下了千江郡,家族中人自然心急,却反而因此损失了不少金丹期的高手。而龟缩在最后的琴家却依旧选择了明哲保身,仅提供资源却不派高手出战,原本妙音谷世家就不擅战斗,更遑论收复故土了。
顾家家主对他的各种行动没表态,搞得顾家家族之中唯有他亲族一家为了寻求助力四处奔走,其余族人顶多看在他以琴传音的名声捐些金银,实则却悄悄朝着琴家投靠……
是谓大厦将倾,谷中众人竟还在为了权利蝇营狗苟,上行下效,真的是烂透了……
再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去得到凌空山腹地,找到叶夙?
急火攻心,顾裴之猛然间只觉得自己眼前又出现一团团黑雾,连忙用力咬了一下干裂嘴唇,等视线恢复清明之时,目光顺着跳动的烛火光晕忽看见一只站在城楼窗棱上的乌鸦,乌鸦见顾裴之注意到了它,立刻哇得大叫了一声,将城楼中讨论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晦气!”有人抓了兵器要赶乌鸦走,马上被顾裴之拦下。
顾裴之还记得大概一月前也有一只乌鸦找上他,并给他带来一封万兽宗的传信,问询是否可借道行军,当时顾裴答应了后并未得到回复,莫非……是回信?
此前他曾托付公书非前去万兽宗求助,但被万兽宗以人族妖族尚存矛盾,出手会损害宗门利益为由拒绝了,这一次好不容易又有了希望,可万万不能将乌鸦给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