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强因先前已受袁掌柜调教了一年多,加之人本身也聪明好学,见他短短几日就熟知了京城铺子的运作,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木良便决定将其留在良都历练,并嘱咐了各铺的管事一道协助他打理生意。
马车离开良都城后并未直接回江南,而是绕道转向墨城方向。
虽黄昏之际但炎夏永昼,暑热难耐蝉鸣响了一路,马车在驶到一处陡峭的山脚下时,车夫老炎转眸四处望了望,紧张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中盼着天黑之前能顺利抵达墨城就好。
“老炎,怎么走这条路了?”而此时,木良也突然从昏昏沉沉的睡意中醒来,抬眸望着远处陡峭的山门不禁紧起了眉头,急忙敲起车厢门问道。
“木良公子,这条路更近些,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墨城。”车夫老炎听闻赶紧拉住缰绳,转头回道。
“不行,太冒险了,绕道回去吧。”木良却再次出声否决了车夫为赶路而犯险的想法。
此处乃是良都城、朝云城以及墨城三地衔接的边界,附近有个名号响亮的山匪窝,燕家坡,江湖上虽吹捧这燕家坡为绿林好汉,草莽英雄聚集之地,可他们总归干的是打家劫舍,敲诈勒索的勾当,遂能避开还是尽量避开。
与木良同坐在马车里的三名护从不熟路况,也都个个缄默不语。
“这....可若绕回去怕是得.....”见木良公子如此说,老炎手上虽听吩咐调转马头,但也忍不住担忧起来,他虽知道这附近有个燕家坡,可若绕道而行必定得赶夜路,如此岂不是更冒险?
然老炎的话未说完便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自旁边的山坡上一跃而下拦在了马车前方。
事发突然,马惊得嘶叫起来,老炎虽也吓得不轻但到底经验老道率先将马稳住,而后才跳下马车拱起手朝前方那肩扛一根粗黑铁棍的身影揖礼笑道:
“小人见过好汉,不知好汉拦我平头百姓是为何事?”
“平头百姓?”那身影这才转过身,打量了一眼面前这辆做工精致的马车,黝黑的面容当即露出冷笑,后下巴一扬,略过老炎冲仍旧安静的车厢叫唤道:“老子乃燕家坡二当家,薛艮,此次前来自是为了劫道生计,若不想老子动粗就赶紧滚下来!”
薛艮说完吹起一阵口哨,随后附近的山林中也回应了几声清啸,很快又有七八个手持刀棍,上身赤裸的壮汉跃下山坡将马车团团围住。
“原来是燕家坡的绿林好汉,久仰大名!”这时,木良带着三名护从下了马车,他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施了施礼,和善笑道。
“这位老爷大可不必将燕家坡高高捧起,我们终归只是劫财杀人的匪贼,至于做好汉,那都是填饱肚子后才会想的事。”
然而面对木良的奉承恭维,薛艮无动于衷且心生出了几分怒气,毕竟自己的义弟曾思就是被一个巧言令色的女人给拐走了,自此他生平最憎恨这些花言巧语的人,若非大哥嘱咐只劫财不伤人性命,他定要将眼前这厮痛打一顿。
虽说向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木良见这燕家坡的二当家压根不吃这套反而还险些将其惹恼,他便急忙收了笑意未再多言。心中也想着对方人多势众不好对付,没有赢的把握还是莫要轻易动手,眼下若能拿钱消灾是最好的,于是,他便让身边的护从将包袱里的两袋银两都拿了出来。
瞟了一眼护从递上来的钱袋,薛艮却再次冷哼起来:“你们这马车瞧着可不寒碜呀,就这么点?怎么?把我燕家坡当叫花子打发?”
“出门在外,自当带够......”护从安阳到底年纪尚小,见这山匪劫财竟还嫌少,愤怒之下便脱口而出,只是话至一半便被木良冷声打断:
“闭嘴”
木良匆匆瞪了一眼安阳后,才又走上前来冲薛艮为难叹道:“二当家见谅,这孩子年纪小无意冒犯,我们几人走南闯北风吹日晒地只为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马车是好不容易雇来充当门面,今年不景气南边又是战乱又是瘟灾的,我们也实在难,这些银两还是辛苦了半年才赚到的,望二当家体谅......”
“行了行了,啰里八嗦的听着就心烦,赶紧滚吧!”薛艮不耐烦继续听木良的苦诉,又见着天快黑了他也想赶紧回山去,遂夺了护从手里的两只钱袋后摆手喝道。
“多谢二当家!”
见这山匪未警觉到方才护从安阳那半句话之意,木良等人心中大喜,再次向薛艮施礼谢道。
与此同时,车夫老炎眼疾手快赶忙又将马车调回头,反正已被燕家坡的山匪搜刮了一道,干脆就直接走回原路,尽快赶往墨城。
“慢着!”
木良在护从的搀扶下刚坐上了马车,突听得山坡上又一阵喝声,很快一个身影飞快奔了下来。本欲扬长而去的薛艮见到一名手下咧着嘴跑至自己面前,他不禁扬了扬眉尚未开口却见对方笑道:
“二当家的,您甘心就这么将一条大鱼给放走?”
“大鱼?”薛艮一听虽疑惑不解,但还是招了手让人再次将马车给拦住。
木良等人见此情形皆是心中一沉,这个年轻的山匪将他们视为大鱼,难道是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二当家,这次我们可得大赚一笔了!”那年轻山匪看着马车不禁两眼放光,再次自顾大笑起来。
“扯什么犊子,有屁快放!”薛艮烦躁地横了他一眼,呵斥起来。
“二当家的有所不知,马车上那位可是江南名李的木掌柜,也是李家的义子,如今江南名李的二东家,我曾在鱼江城见过!”年轻山匪也不敢再磨蹭,遂凑到薛艮耳边继续笑道。
“江南名李!”薛艮一听,也当即两眼泛光,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而木良听到对面口中说出江南名李四个字,心中凉下半截,三名护从也都不禁拧起了眉头,小九更是焦急地看向木良低声道:“木良公子,我们赶马冲过去?”
“不可,眼前的人我们都未必应付得来,更何况山坡上还不知埋伏了多少,先保全性命再见机行事。”木良拉住了小九,劝道,没有绝对的把握逃脱姑且还是莫要惹恼这些山匪为妙。
夕阳落下,红霞漫天,木良等人却在一片带着羞辱的嬉笑与口哨声中被绑上了山顶,再又穿过地形复杂的密林便来到燕家坡的山寨里。
因薛艮提前让人上山通知,遂当见到木良这条“大鱼”,寨中的山匪竟敲锣打鼓起来,好不热闹,当然,对于这些匪贼而言当真是大喜事。
很快,木良又被二当家薛艮独自带至堂内,高堂之上坐着一位魁梧彪悍,长得凶神恶煞的中年大汉,他的手边还架着一对锋利光亮的大斧,这般气势任谁一瞧便猜得到这是燕家坡的大当家。
“在下木良,见过大当家。”木良依旧不慌不忙,冲那名大汉施礼笑道。
“原来阁下便是江南名李的木掌柜,幸会。”燕宋也客气地冲对方拱了拱手,随后便开门见山直言道:“暑热之季,天干物燥,兄弟们在这山上不好生计,大家也都拮据度日已有两三个月了,今日有幸木掌柜亲自送上门来,就莫要怪我等唐突了。”
“大当家的想要开多少价?”木良哭笑不得,自己被他们当作肉票反倒叫他莫要怪罪,难怪这燕家坡既是山匪还能被奉为绿林好汉,起码这表面功夫可比一般匪贼做的好。
“价钱嘛自然是要谈的,不过我们不与木掌柜谈,木掌柜在李家值多少钱恐怕得由江南名李的东家说了算吧?”大当家燕宋也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瞬间令这张凶神恶煞的脸温和了几分。
“既如此,可否让我李家的车夫回去带话?他一把年纪吓得不轻,家中还有老弱妇孺等着他平安回去。”木良一时也束手无策,只得想办法让老炎先回去,也好过义弟被这些山匪恐吓慌了神。
“大哥,这人的话不可信,方才在山下我还险些被他糊弄了!”然一旁的薛艮却急忙出声向燕宋劝道。
“木掌柜是生意人,巧舌如簧也是情理之中,但他人已在我们手中,二弟还怕他能遁走不成?”燕宋却不以为然地看了自己二弟一眼,随即起身来到木良面前,点头道:“木掌柜尚为我燕家坡的客人,阁下的请求我们没理由不同意。”
“多谢大当家。”木良微微施礼,和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