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会盟场地很大,几乎垄断了遥城北边的竹林山地。因为会盟要举行好几日,各门派的居住、用膳、比武都要地块,所以不得不包场了这一片。
会盟的建设在竹林之中,会台在正中央,视野开阔场地辽阔。而围绕会场的,就是旁的屋子。
小屋小房一间便要住四人左右,膳堂东西南北各一堂。
至于掌门和部分势力强劲的年轻一辈,则都在会盟的各处,住双人一房或单房。
不久,遮雨的结界缩小了点,只掩盖到了方才开展的武场。
而竹林木屋处,全都是落雨烟雾。
雨落竹啸声,还别有一番意境。
......
几乎是几刻间,微光泠就已经领着涂山忆匆匆赶到自己的屋子内。而后,他便立马关了门,打上了断语结界。
“真是欺人太甚!我还以为许清弦到别的地方去了,没想到他真的在这!”涂山忆愤愤不平的说着,衣裳上的雨珠,似乎都被愤恨的情绪烘干了。
“我们得赶紧通知裴兄来才是,十三位掌门的封印,光靠我们是破不了的。”微光泠说着,随即在身上翻找,拿出了裴厄原先给的那块牌子。
他指间凝力,激活了令牌。
“裴兄,我们找到许兄了!他被绑到了武林盟会的会场,成为了哄抢的最终宝物,若你听到留言,请速速赶来!好与商讨救援一事。”
话语传入,令牌的光暗下。
微光泠将牌又收了回去,并施加了仙力相护,以免它意外丢失。
涂山忆则在气氛后,难以缓和的呼着粗气。他坐在凳上,呼气间似乎要哭出声来。
“怎会......怎会这样。微光泠,你看到许清弦的样子没,他只剩一口气吊着了。整个人瘦了非常多,精气神也都没了。”
微光泠点头蹙眉,走上前安抚着他。
“嗯,我看见了。竟没想到,短短几日,他就成了这样......”
“我们晚上再去探探吧,夜晚当值的人虽多,但过路人少了。”涂山忆望向微光泠,一脸恳求。
微光泠摸上他的额发,回到:“自然的,要先探探虚实,才好救他。就是不知,裴兄几时能赶来......”
浓厚的乌云,雨降临不歇。
下午时刻,第一日的比武开始了。
武林会盟的规矩,要由下到上,依次开启比武,现下是铜鼎台的时刻。
铜鼎台上,都是徒弟的徒弟,江湖中的小小辈。这样的比武一般没有门派中人观赏,只有散客会的公允见证,额外加上同阶段的参会弟子,和好友几个。
但台下,依然热闹。小辈们像看蛐蛐比武一样,喊叫着。
而遥远的高台之上,层层枷锁捆绑的许清弦,被这份吵闹声,弄得苏醒,受音色影响他抬首凝望下去。
看着哄闹激动的小孩们,他内心无比心酸。
真是可笑,从前在无金剑宗时,他年年都想来盟会比试。那时的他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发誓定要比到上金台,争一争那天下第一。
可如今,意气风发的曾经,或许都没有料想到,他会以这种形势,站在梦寐以求的比台最高处。
——
风雨飘动,夏雨不冷不热,给人一种秋季到来的错觉。
风中冷了不少,许清弦疑惑,不过仅仅一日怎么风就冷了这么多?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被凌虐的时候,时刻早已混乱于脑中。
距离被绑,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足足有五日上下。
他望着天,望着雨,望着无尽的风声,疲惫、黯淡。
“下一场,散客会‘李轻州’对相思门‘白商’。”公允见证,其中一场即将开始的对局,宣读声传到了许清弦的耳中。
不过这样对话和交涉,在他耳中就宛如纸网捞鱼,空余寂寥。他不想去捕捉,也不想再去注意。
他只感觉无尽的疲惫,甚至连气都喘不上几口。
且听,二人上场后,就是拔剑的呼啸。
狂风骤雨间,吹动了他们的衣袍和发带,却没吹散二人必胜的意志。
突然,散客会李轻州正气绝凌的补了一句:“不!我是‘无金剑宗’,李轻州,不是散客会。”
‘噔——’脑海中似乎鸣起了钟声。
如此话语,许清弦在嘈杂的声景中听到了,那原本黯淡的金眸瞬间有了光点。
他循着话语的方位望去,高台之下看清了那个人。
一个无知无畏的毛头小子,衣裳是粗麻的,形制也不毫不对位。全身都是市井气相,却独独手上那把金色的剑,宛若神器。
“无金剑宗?那是什么?”台下的小辈有所不解,互相观望。
“不知道啊?”好友回他。
小辈们大抵没听过这个故事,表现的都很纳闷。直至,为他们这场比赛断公允的散客会书使,遥遥嗤了身,笑道:“无金剑宗啊,十年前被六大门派诛灭的邪宗。你居然是他们的后人,那你......也有妖道的潜质咯?”他戏谑着。
李轻州驳斥道:“胡说!明明是你们六大宗门背信弃义,赶尽杀绝!当年,我宗深受陷害,有不明邪祟入山,操纵门人走火入魔,才引起内乱。 先掌门为保剑宗,特意书信六大宗门请求支援。可谁知,你们六大宗门到了山脚下,却迟迟不入山、不救援!待山顶众人已被消耗殆尽,你们才虚与委蛇的上山!”
“可结果呢,六大宗门不仅不是来援助的,还是来落井下石,栽赃陷害的!!你们找了妖邪的借口,屠戮我宗!!”
李轻州年岁不大,约莫十五左右。可这样渺小的身躯,却有雷霆之音,所言所行振聋发聩。
‘轰隆隆——’突然,乌云之中劈了一道雷龙。
白光闪烁,打在李轻州稚嫩却怒气磅礴的脸上。
刹那间,他对战的相思门白商,被雷霆吓得一震。而李轻州,却巍峨不动的立于人群中。
雷霆的闪烁,正了他的傲骨。叫小人无法再藏匿于黑夜之中,白光一现全都消失殆尽。
“哼,宵小之辈也敢口不择言?你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孩童,那邪宗被诛灭前,你才五岁吧。而卷宗记载,无金剑宗若非本门弟子后代,绝不会收不到六岁的孩童为徒。你之所言,毫无依据啊。”公允站了起来,誓要教这无知小儿,何为正道、何为正史。
“是,我的确并非剑宗正史记载的弟子。可我的师父,是剑宗当年最后一代的徒弟,他见证了那个残破的过往和六大门派的恶行!”
“撒谎!黄毛小儿,江湖之客,也敢在这侮辱六宗声誉?你睁开眼看看,底下有谁信你?”公允展手,指向他们。
而台下,如他所言。观战的同阶段小辈,几乎都是六大宗门的子弟。
没人会不信养育自己、教导自己的宗门,转而去信一个江湖游客的胡诌。不出所料,每个人持着恶狠狠的眼色,盯着他。
“白商,你打倒他,他居然敢侮辱相思门。”
“是,打倒他!花剑宗可不会做这种事情。”
“打倒他,打倒他......”
台下,惊雷般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喊,而这些声音无疑间全都成为了那个白商的助力。
怒火和荣誉交杂,白商原先的冷静和怯意,貌似在这样的推就下,燃起了熊熊烈火。
白商端正剑身,对着李轻州道了句:“来吧,我要让你倒在我的剑下,为你的侮辱,付出代价!”
“来就来,谁怕谁。剑宗没做过的事,自然有人记得,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我看你有何等颜面,再同我说这话!”
急风扫去,绿叶飘卷,二人的比武切磋开始了。
李轻州的这番话语,没有振动众人的心。尽管他们谁都没有见证那段历史,尽管公允也只是从书中读到一二。
可人们对此深信不疑,因为高如群山的六宗势力,早已在他们心中树立起伟岸的形象。信仰不摧,六宗不灭。
但这些,远有有人听到,也有的是人记得。
热泪不知何时,滚下了许清弦的脸颊。他遥望着那个孩子,即便位高路远,他根本看不清李轻州的身影和容貌,可他仍为此感激涕零。
李轻州的记得、李轻州的延续,意味着还有不少的传承者,知道真正的历史。而这些,就是对许清弦最好的感染和慰藉。
是的,没错。剑宗总还有人的,剑宗总会洗刷冤屈的。哪怕少了他一个,也会有源源不断的人。
因为只要金光剑还在,过往就还在。
无金剑宗的金光剑,将会绵延不息。即便这些剑光渺小如蝼蚁,他也相信,剑宗迟早会有蚍蜉撼树的那一天。
台下四场擂台齐比,光一炷香就要决出四个胜利者。小辈的比拼就是如此快,甚至败阵只在转瞬间。
不出许久,一把剑旋转过后,插在了地缝之中。
剑柄上流着红穗,剑身上刻着相思门的印记。
李轻州,赢了。
许清弦一直注视着他,他很欣慰,也并不意外。
无金剑宗已毁,在外逃窜隐蔽的门人,收了弟子,必会将全身绝学传授出去。一心一意,同心同力。
就连,李轻州手持的那把金光剑,也不是他自己将灵气血脉入剑,铸造的剑。
许清弦能感知到,那把剑属于他的师父,属于某个在门中他可能见都没见过的人。
到此,剑宗齐心,已经足够体现化。
只可惜,李轻州年少初学,能力还不足够,只短短修行这几年,并不能将这个声音打到上金台。
过后,许清弦又继续望着他,看着他辗转不同赛场,看着他一次次打败敌人,看着他一次次的说:
不!我是无金剑宗的,李轻州。
......
当然,李轻州也有败仗的时候,可他胜大于败,照如此比分,他或许能上银白台。
这个声音,能够再传不少。
白日,渐渐滑过——
许清弦的目光一直瞩目着那个少年,直到黄昏降临,今日的比武结束,会场中溜的一个人也不剩,他才放松了意识。
他现下气虚体弱,强撑着看完了李轻州的比武后,已经有些吃力疲惫,想再度睡下去。
可许清弦内心知道,他每睡一次,离死亡的界限就相近一次。
即便他认为,自己已经死在了几日前,那个昏暗潮湿,淌满血迹的暗房里。
即便他的身心,早已不想活下去,失去了对生的渴望。
但他还是想等,至少这短暂别离的一生,他想等那个人来,同他说一句:再见。
......
裴厄,你一定要来啊......一定要来,听我的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