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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

许尚算是把陵邑制度讲了个七七八八。

总体框架已成。

这也算是他的【国运论】第四讲了。

至于结语……

“才分九品,仕分浊清。”

国尉屠雎重复了一下这八字方针。

正如许尚所言。

关中的利益,中原的机会。

九品中正制和清官、浊官制度,都兼顾着给到了。

哪怕国尉屠雎也无法再硬着头皮挑毛病。

凡事。

终归还是要讲究一个理字的。

朝廷既要扫清中原地方余贵,加速落实文字与货币统一的相关国策。

又不能过于激化矛盾,造成流血事件。

并且。

朝廷还要找到补缺地方七万秦吏空额的干才,以增强大秦中央对于地方的行政掌控权。

同时又得兼顾关中老秦人的功绩和利益。

这个事儿谁办谁清楚其中的难度!

不仅是两头不讨好!

甚至稍有偏颇,局势失控,就会造成天大的麻烦!

比如中原流血千里,人头滚滚!

比如关中民怨愤腾,朝野不公!

国尉屠雎扪心自问……

他能想出比陵邑制度、九品中正制和清官、浊官制度更加妥当的政策方略嘛!

答案自然是不能……

国尉屠雎对于许尚所保全的上三品晋升特权,以及关中子弟的清官默许待遇,他总体还是能够接受的。

毕竟事儿……总得有人去办!

但功劳嘛,肯定还是自己人先分的好!

所谓浊官就是办苦差事的人。

清官则是标准的肥缺,事少、钱多、有实权!

国尉屠雎表示,他能够为关中军武阶层争得这份胜利者的专属特权待遇,也算是能够对下交差了。

“夫子,多余的话咱也不多说,都在酒里。”

国尉屠雎没有再搞什么开旋不开旋的,而是十分敬重的敬了许尚一杯酒。

他很清楚。

以皇帝对许尚极尽推崇的态度,外加陵邑制度的极具可行性。

这个政策估计很快就会由蒙毅的嘴,在大朝议中出来……

还别说。

上卿蒙毅,行事稳妥,还真就适合办理这个差事儿。

不过。

大朝议上难免还是会有人挑茬。

届时,就得国尉屠雎拿出自己的果断态度了!

嬴政之所以今日允许屠雎面见夫子。

正是有什么意见,屠雎都可以当面跟夫子讲出来,再搁酒桌上敲定拍板。

可不能这个时候说好。

到了大朝议上又变得态度模糊。

此乃绝对的大忌讳。

“夫子放心,您为了促进九州万方的全民一统共识,殚精竭虑。”

国尉屠雎给出保证道:“待陵邑制度上了提议规程,晚辈肯定会力挺的。”

一项政策。

从提议到落实,往往需要反复的磋商。

没办法。

涉及一统,自当事无巨细。

“哎。”

许尚轻叹的道:“可老夫却要先提醒你一句,你为关中军武阶层争取胜利者的政治特权和利益,这本是理所应当。但……百年后若是发生了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之事,你也莫要叫屈!”

九品中正制的寿命是有限的。

后世迟早会冒出来一个名叫黄巢的人。

血洗所有关中士卿贵族!

唯有物理清除顽固的权贵阶级!

科举制方能拥有落实基层的可行性。

不然。

就只能先用九品中正制打补丁,进行过渡维稳局势。

“哈哈哈!”

国尉屠雎握拳道:“夫子,我坚信,百年后纵然野火燎原,也照样烧不过函谷关!”

百年之后太远,先争朝夕再说!

另外。

国尉屠雎对于关中的军武战力,有种迷一般的自信。

霸道思维总是这样。

让人沉醉在武力之中,尔后眼闭着一条道走到黑,直至踏入深渊,万劫不复。

武将泛滥,似乎与文官泛滥的区别并不是很大。

许尚有时候也在想。

为什么明末的东林士大夫,宁愿亡国,也不愿把钱拿出来抵挡李自成和满清八旗。

其实原因很简单。

明末朝廷已经腐朽到了根上,谁交钱,谁就是傻逼,且会站在所有文官集团的对立面。

就你清高!

就你有钱!

就你为国家做贡献,我们都是庸臣贪官……

很可能照着崇祯的尿性,哪个官员自愿把钱交多了,百官弹劾纠察,说不定崇祯还会查一下对方的家产出处。

这就无解。

明末东林士大夫阶层,积重难返,唯有推倒重来。

亦如现今的关中文武阶层。

他们在一统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为自己争取各项政治特权和利益。

有错吗?

还真没错。

而且嬴政不是明太祖朱元璋。

嬴政对于功臣往往都是十分优待的……其曾亲口对武成侯王翦说:功臣不能全身而退,朕何颜立于天下!

有了这个政治承诺和基调。

许尚就不可能提出什么为华夏万世计的亘古国策。

即便提出来了,也施行不了。

“夫子,我们都来提一杯吧,敬夫子的殚精竭虑,英明决策。”

嬴政主动举杯,带着忘尘子、蒙毅、徐福和许负,全部一起恭敬满饮。

包括国尉屠雎也紧随着喝完了这一轮的第二杯。

许尚自然是开心的。

闲聊谋国。

得此三两好友各种捧场,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这时。

忘尘子的酒劲儿有些上来了,他大着舌头道:“老许,有时候我真想扒开看看……你脑子咋这么聪明!这陵邑制度,九品中正制和清官、浊官制度,全无先例啊!你居然能够配套性的提出来,并且正好契合当下大秦的国情,当真让人叹为观止,匪夷所思。”

忘尘子以前还敢在许尚的面前动不动皮一下。

现在他不怎么敢了。

毕竟忘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认识到……

他与许尚之间的差距。

不说天壤之别,云泥高低。

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忘尘子秉承的黄老学派三板斧,在经国入世层面,注定很难有什么具体性的策略。

“哈哈,或许老夫真的开悟了吧。”

许尚也没法解释他所拥有的无上智慧。

总不能公开自己的穿越者身份。

先不说身边的人信不信。

多少会给他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许尚还想多过几天清闲日子呢!

对面。

银发许负难得的主动开口道:“夫子身为农家大仕,田野开悟,当亘古流传。”

许尚笑笑:“好一个田野开悟,确实很符合老夫的身份。”

许尚对女相师许负的印象还是可以的。

毕竟同宗同姓。

并且许负有一项特殊本领,那就是她始终能够给人一种很舒服的亲和力。

注意。

这是个相当稀有的品质。

相比之下。

徐福就让许尚很不舒服了。

诚然。

徐福对许尚的态度甚至还要更加恭敬,敬仰……

但徐福的气场有些不对。

或者也可能是许尚很了解徐福的历史经历与评断,先入为主了。

随即。

嬴政缓声道:“夫子,晚辈还有一个问题。”

许尚抬手:“直言便可。”

“是,夫子。”

嬴政想了想,道:“中原百万余贵迁徙过后,他们所留下的土地,家宅各方面,朝廷要如何安排……另外他们迁徙后的损失,朝廷是否需要给予一定的钱财补偿?”

嬴政再度切入了重点。

家宅什么的都好说。

重要是中原百万余贵留下的土地,那绝对可称得上海量……

如此。

话题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起点。

大秦对于中原的土地政策,应当怎么施行。

究竟是使黔首自实田,亦或者按照国尉屠雎的想法搞军屯。

有关土地政策……

才是最为根本的利益!

因为土地代表粮食,粮食等于一切。

“小赵,土地政策,兹事体大,今儿个我们肯定是聊不到了。”

许尚今天喝的有点多了。

他也觉得有些晕乎,状态下滑,不宜再聊太过复杂的话题。

“至于中原余贵迁徙入关中陵邑以后,朝廷是否要给补偿。”

许尚若有所思的道:“老夫建议,前期最好有较高的钱财补偿,中期意思意思,后期没有补偿。”

“毕竟中原余贵迁入关中陵邑,路途遥远,没了土地和家宅,他们的资产肯定都得缩水大半。”

“所以朝廷推行陵邑制度的前期,应当设立一个迁徙专项补偿,数额固定,先到者分大头,晚一点儿的少分点,顽固派则半毛钱不给!”

“对于钉子户……老夫觉得但凡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清楚跟着朝廷的政策走,才是图存之道!他们硬要头铁的话……那就不要怪地方官使绊子,各种压榨了!”

……

自古以来。

民不与官斗。

按照华夏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

你的家族之中,没有子弟在朝为官。

那么你越有钱,就越是案板鱼肉!

这也是许尚非常自信,只要他提出同意配合迁徙者,便给予陵邑士族的身份,以及家族子弟入仕的机会……如此中原余贵就必定会趋之若鹜。

无论哪朝哪代。

当官,都是延续家族的最优选择!

甚至是唯一选择!

你不当官,就得任人宰割。

你不迁入关中陵邑,迟早会被地方官压榨到家破人亡……届时,人命和家产皆无,便是对抗朝廷政策的代价。

或许有人会说。

秦国律法森严完备,地方官应该不会知法犯法,万一逼出民变……

问题在于。

从国尉屠雎对中原的态度就能看出,关中文武阶层只把中原人当做败者,而非自己人。

至于法律……

地方官本身就是法律的代表,解释权都在其手中。

最后。

逼出了民变怎么办?

后世的朝代或许非常忌讳民变事宜。

可大秦不一样。

因为秦国依旧奉行军功爵位制度!

你敢造反?

呵!

我要的就是你造反!

然后我就可以向朝廷申请钱粮,以剿灭六国余孽的名义,镇压乱民!

待到年终回京述职的时候,地方官不仅能够捞得盆满钵满,而且还有一笔军功加身。

何乐而不为?

综上。

大秦地方官真的能够在中原为所欲为,并且天高皇帝远,极难监管。

所以。

陵邑制度不仅在政治层面连接了中原和关中。

还通过准许陵邑子弟入仕的方式,尽可能的平衡地方行政的正常运转。

“夫子。”

国尉屠雎眉头紧锁的道:“不知您能否具体说一下,朝廷对那些中原大族,约摸着需要给出多少迁徙补偿?”

许尚抬起一只手,道:“中原大族往往土地家产甚巨,朝廷最起码要拿出五万钱,对中原人可以说是补偿,在大朝议上提出来之时,也可以说是用来低价购买土地的花费。”

许尚明白,关中军武阶层肯定认为能够给中原人入仕的机会,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怎得还要反过来倒贴补偿?

这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因此。

大朝议上说是用来低价购买中原大族坐拥的土地,会更妥当一些。

“起步五万钱!”

国尉屠雎果然表情十分复杂的道:“夫子,会不会有些太多了?”

“多么?”

许尚扯了扯嘴角,道:“纵横家小友,你太小家子气了!钱这种东西,唯有跟权势绑定,它才叫钱,不然就只能被称作流通物。”

“朝廷用起步五万钱的迁徙补偿,外加士族身份和入仕机会,三管齐下,吸引中原余贵迁徙入关中陵邑!”

“他们入了陵邑之后,是不是要花钱重新购买家宅?还有采购日常所需,包括入仕为官的上下打点等等。”

“甚至于,每年一度的开春祭天大礼,也可以通过让陵邑士族购买白鹿皮的方式,进而准许他们拥有随行祭祀的资格……那这白鹿皮究竟定为十万钱,亦或者二十万钱,不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吗?”

……

钱给到你,就是你的了?

笑话!

我想拿回来。

随时都可以!

这就是人人都痴迷权力的原因所在!

“啊这……”

国尉屠雎瞬间哑口无言。

他倒不是小家子气,而是骨子里就瞧不上那些已经腐朽的中原余贵……

亦如后世项羽把封爵的印章都给磨平了,也不舍得拿出去。

说白了就是自己太牛逼,谁都瞧不上。

就显得有些太过小家子气。

然而。

办大事,拘小节是成不了的!

朝廷得先拿出切实的利益和态度,才能驱使中原百万余贵主动入陵邑!

只要到了关中地界。

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陵邑士族要出钱就得出钱,要出力就得出力。

不然……

分分钟流放戍边。

远离家乡,没了根基,注定只能完全听从朝廷的统一安排。

终于。

国尉屠雎彻底心服口服。

嬴政也敬仰备至的道:“夫子……真乃神人也!”

嬴政佩服许尚的经验累积。

就好像无论怎样的突发情况,许尚全部都提前预料到了。

这就是成竹在胸的最佳表率。

嬴政深吸一口气,道:“夫子的【国运论】第四讲,就由晚辈进行结语吧!”

“哈哈哈。”

许尚笑着捋了捋胡须,道:“正好老夫有些醉了,小赵你随意发挥,若是取的不行,老夫择日再修正即可。”

嬴政闻言自然不想让夫子失望,他沉思半晌,道:“【国运论】第四讲之结语,应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