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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孔谦魂归西去。

几个孔氏子弟也全部哭做了一团。

看得出来。

他们无比伤心。

因为自家族祖抬棺死谏,诤秦于泰山,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能见到。

更悲剧的是……

孔谦竟死在了一个秦廷罪徒的唇枪舌剑之下。

连带着他们整个曲阜孔氏,也莫名背上了捏造天命的不赦极罪,永世不得翻身。

再观许尚……

他在发泄完毕之后,也同样闭上了眼眸,开始了酒后休憩。

然。

许尚的心中其实仍有滔滔之言,未能述说出来。

比如明朝的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崇祯吊死于煤山之后。

满清击败李自成,开始颁布剃发令,留发不留头。

随后便有了江阴八十一日。

江阴典史阎应元,率领数千义兵,十万百姓,拒不服从剃发令。

阿巴泰三子和硕端重亲王博洛,率领满清二十四万大军,重炮两百门,围攻江阴。

结果是……

阎应元连折满清三王十八将,斩杀清军七万五千众,宁死不降!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城破。

江阴被屠。

十余万百姓,最后仅存五十三人……

而这还只是满清大屠杀的冰山一角。

赵州之屠,两万五千百姓被杀。

潼关之屠,亲王多铎阵斩七千众。

扬州十日,单是收殓尸体的数量就高达八十余万!

嘉定三屠,清军驱赶百姓入河,直至江河被尸体填满,断流。

昆山之屠,嘉兴之屠,常熟之屠,四川之屠,金华之屠,南昌之屠,湘潭之屠,南雄之屠,汾州之屠,广州之屠,潮州之屠,大同之屠……

尤其是大同之屠。

满城杀的就剩五个重刑犯。

五人走出监狱的时候都懵了,还以为已经到了地狱,因为入眼的是满城十万具横尸!

相比之下。

北孔衍圣公就非常识时务了。

孔子六十五世孙:孔胤植,带头剃发,并鼓吹剃发乃是亘古仁政……

这也就算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问题在于。

第七十六代的孔令煜,十里相迎倭寇,大摆筵席……

那这就不能用良禽折木而栖解释了。

此乃妥妥的卖国贼。

铁一般的事实!

当然。

现今青史已易。

后世若有记载,当为:始皇于泰山封禅事毕,恰逢夫子梦后世千年,知遗害而诛孔,大善也!

……

就这样。

曲阜孔氏的族祖孔谦,所掀起的风波被彻底平定。

许尚斜依车中沉沉睡去。

华阳太后代为收尾。

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疯傻刑犯跑下车,开始各种嚷嚷。

“五十六代家奴,二十三朝贰臣!”

“五十六代家奴,二十三朝贰臣!”

“五十六代家奴,二十三朝贰臣!”

……

林木之间。

嬴政顺势开始为此事件,暂时进行定性。

首先。

他大手一挥的道:“这孔谦实在是有名无实,竟被我大秦的一个疯傻刑徒给骂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或许这便是天意……传朕口谕,特赦那名疯傻刑徒,并赐封为圣愚者!”

圣愚。

乃是许尚提前与小赵商量,特地为自己的替身,准备的专有封号。

出自后世俄国东正教。

字意为:神圣的愚者。

按照二律背反作解。

智慧—愚蠢;

纯洁—污秽;

传统—无根;

温顺—强横;

崇敬—嘲讽。

从这便可以看出俄国人的信仰底色,属于比较极端的两极反转。

而我们华夏则是更加贯彻儒家中庸。

但……

道家对【愚】一字,却有着独特的看法。

老子曰: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我愚人之心也哉。

此皆为道愚上者也。

“古有愚公移山,今有愚者辩经。”

嬴政勾起嘴角:“可见天理昭昭,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奈何,愚者天意,衍后世,曲阜孔氏竟无一骨节矣!”

嬴政也很意外夫子最后的那些醉言醉语。

或许是真。

或许是假。

一切有如大梦成空,夫子醒转即忘。

然无论如何。

事情既然发生了。

嬴政自当得给出相应的配合措施。

短短四个字:圣愚天意。

等于是提前把曲阜孔氏彻底钉在了屈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群臣诸公闻言纷纷拱手:“陛下圣明!”

接下来。

准太子扶苏亲自前往颁布谕令,把一个疯傻刑徒赐封为了圣愚者。

那些孔氏子弟见状,立马变得更加哭天抢地了。

“一个傻子居然能代表天意?胡扯,你们秦廷这是要糊弄天下人啊!”

“疯傻之人辩经至此,实在可笑……刚刚那个粗鄙罪徒呢?他害死了我们的族祖,为什么不敢现身!”

“藏头露尾,无耻小人,快滚出来!”

只见几个孔氏子弟说着,便要拔剑冲向不远处的黑冰囚车。

下一刻。

陇西侯李信手持长戈赶到。

“尔等孔氏叛逆,还敢放肆!”

话音未落!

李信持戈直指!

几个孔氏子弟立马顿住,再也不敢逾越半步。

后续。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冰囚车远去。

而那个所谓的圣愚者,则还在高喊三公同存,二宗并立的言语。

言之凿凿!

立论惶惶!

这根本就是光明正大的污蔑栽赃啊!

秦廷怎敢如此!

怎敢如此啊!

“是你们动手把孔谦的尸身装入棺材,还是让本侯代劳?”

李信步步紧逼。

几个孔氏子弟只能偃旗息鼓,尔后老老实实的为自家族祖处理后事。

没办法。

这就是孔谦自不量力的代价。

也是曲阜孔氏此番逃脱不了的宿命。

也正应了尉缭子的那句话。

东郡士卿可以死。

项氏一族也可以死。

凭什么……你曲阜孔氏就不能背负天命极罪而死了?

青史翩然一页。

委屈的人多了。

你孔谦能够位列其中,继程婴之后,便已是许尚高抬贵手的与有荣焉了。

……

半个月后。

泰山辩经诸事,火速传遍整个中原。

秦廷的庙堂诸公,对于许尚以唇枪舌剑,杀人于无形,也是颇感敬佩。

不过许尚最后的那些醉言醉语。

大秦的三公九卿也就当听了个乐呵。

毫无根据的未有之事。

又何来推衍之说呢?

他们全当是夫子要配合皇帝,践行愚者天意四个字,所以才说了那些酒后激言。

当不得真。

与此同时。

燕地蓟城,内堂。

当孔鲋得知自家父亲,辩经败于秦廷的一个疯傻刑徒之手,甚至被活活气死,血溅于泰山脚下。

“不可能!绝不可能!”

孔鲋状若癫狂的大叫道:“什么狗屁愚者天意,我父学贯古今,怎会败于一个疯傻刑徒?这里面有阴谋,你们秦廷一定是使诈了!”

孔鲋事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定是死法壮烈。

结果……

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抬棺死谏,诤秦于泰山。

没见到始皇也就算了!

居然辩经败给了一个疯傻刑徒。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

他的父亲是被气死的!

孔鲋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旁侧。

正在审阅各式典籍的上卿姚贾,难得的抬头直视孔鲋,他道:“如此收场,我也很意外,没想到……堂堂曲阜孔氏的族祖,闭关十余年,一朝出世,原以为会石破天惊,可最终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当如陛下所言,天意不可违啊!”

愚者天意。

妙不可言。

姚贾表示,看来夫子依旧没有入世之心,不然就不会推出一个愚者刑徒当替身了。

“什么狗屁天意,这里面肯定都是那个罪徒夫子的算计!”

孔鲋心寒无比的凄惨大笑道:“哈哈哈!堂堂农家大仕,百家夫子,却如此藏头露尾,真是让人不齿。他为了继续大隐隐于朝,不惜用醉语狂言污蔑我曲阜孔氏,他难道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孔鲋恨极了那所谓的五十六代家奴,二十三朝贰臣……

子虚乌有。

荒诞不经。

可笑的愚者天意!

可笑至极!

“你父抬棺死谏,逼的夫子不得不现身力挽狂澜,自然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上卿姚贾淡淡的道:“大隐隐于朝,此当为智者之风矣!再说了,你曲阜孔氏背商、离宋、忘鲁、仇楚、祸秦总归不是冤枉吧?那尉缭子与你父密会相见,都已经被薛郡郡守给查出来了,你又如何解释?”

孔鲋眼珠子一瞪:“我!我……”

孔鲋无言以对。

一败毁所有。

不认也得认。

前有鲁壁藏书。

现有天命极罪。

而且人证、物证俱存。

现今秦廷已经公示于天下。

燕地蓟城的百姓一早在街头巷尾,全都疯传了起来。

基本上都在说曲阜孔氏简直胆大包天。

燕地百姓确实有些排斥秦廷。

可曲阜孔氏却以天命倒逼掀起北伐战役。

燕地百姓担心秦廷后续会加税。

那他们自然转头就把曲阜孔氏贬至尘埃里。

扯那些辩经有的没的,他们听不懂。

唯独开战与否,加税减税……

此乃绝对的切身利益!

你曲阜孔氏抬棺死谏,诤秦于泰山,之前百姓们私下里大多会敬你是条汉子。

问题在于。

孔谦把调子起的比天高。

却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还被一个愚者刑徒给气死了。

再加上东郡陨石案的铁证如山。

舆论瞬间就会逆转!

“先贤后裔?孔氏正宗?呵啐!狗卵子德行,连个傻子都说不过,还抬棺死谏呢?”

“就是就是,瞧那孔鲋浓眉大眼的,也是尽做缺德事,不仅烧我们燕人的史籍,还搞出了什么天命案件。”

“是挟天命倒逼掀起北伐战役……估计下半年秦廷就会加税了,真是一天太平日子都过不了。”

“曲阜孔氏闯祸,到头来还得让我们跟着一起吃瓜落,回头别让我碰到那个孔鲋,不然我非得啐他不可!”

……

燕地靠北,本就粮产较少。

老百姓的日子很难过。

秦廷只要稍微加一点税……

比如把十二税一的田亩税,变成八税一。

那么燕地来年就会饿死、冻死很多人。

因为燕地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自然而然的。

他们对于曲阜孔氏的意见也最大,骂的非常难听。

孔鲋受到了姚贾的消息封锁,他也是上街以后,受到燕地百姓各种白眼狠批,才搞清楚了事情原委。

回到此刻。

上卿姚贾把背商、离宋、忘鲁、仇楚、祸秦给搬了出来。

孔鲋也本能的开始嚷嚷着,他们曲阜孔氏只忠于人间正道,华夏正统之类的说词。

姚贾没有多加驳斥,他漠然的道:“孔鲋,之前的赌约……三叩九拜啥的,我也不为难你了。但陛下已经颁布了诏令,你曲阜孔氏捏造天命,擅启北伐战端,罪无可恕。明日,我会命人押送你前往临淄,接受论罪审判。”

姚贾经过这么多天跟孔鲋的相处。

他觉得对方还是很有才学的。

就是性格比较让人讨厌。

如今落到即将面临抄家灭族的下场。

只能说……

“时局如此,非汝之过也。”

姚贾由衷的道:“孔鲋,你认命吧。”

孔鲋闻言扶额惨笑:“哈哈哈,认命……姚贾,我只懂愿赌服输,至于非吾之罪,断不能相认!”

说完。

孔鲋开始行出大礼。

三叩九拜。

他自是说话算数。

事毕。

彻底绝望的孔鲋,转头就直接撞向了内堂的梁柱之上!

“嘭!”

只听一声闷响。

孔鲋撞的是头破血流……

姚贾见状吓一跳。

须知。

陛下的命令可是让他把孔氏家主押送至临淄,接受论罪审判,而非让其死在燕地蓟城。

“快快快,传医者!”

姚贾赶忙高声呼唤。

很快。

燕地着名医者端木景前来施救,硬是把孔鲋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这个端木景乃当代医家上手。

医术在燕地是首屈一指的。

奈何。

孔鲋人虽未死,却疯了。

端木景诊断其为哀莫大于心死,命犹在,却已药石难医。

姚贾顾不得许多,反正只要孔鲋活着,能够让他交差即可。

不过派人押送肯定是不行了。

为了防止意外再次发生。

姚贾只能停了当下手中焚书事宜,亲自押送孔鲋前往了齐地临淄。

……

另一边。

楚地,某县城暗巷之中。

“怎么样?”

项羽昂首道:“叔父,一切尽皆如我所料吧?那些玩嘴皮子的根本靠不住,什么孔氏族祖,抬棺死谏,居然被一个傻子刑徒玩弄于股掌之中……”

话音未落。

项梁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的道:“你个混小子,你懂个屁!”

项羽耸肩:“……”

项梁没有秦廷的内应,他起先并不知晓秦廷背后站着一位绝世高人。

现在他明白了。

难怪东郡陨石案会被轻易告破。

原来是有一个大隐隐于朝的当世绝顶在助秦。

若非百家绝顶……

堂堂孔氏族祖,抬棺死谏,绝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不仅成了亘古笑话,还背负了天命极罪。

惨。

真的太惨了。

“羽儿。”

项梁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们这次……难了啊!”

“叔父莫慌!”

项羽拍了拍胸脯,握拳道:“只要嬴政一死,我必可取而代之!”

大丈夫生于当世。

理应踩着始皇的尸体,开创万世之功业!

项梁:“……”

项羽:“叔父你怎么不说话?你要相信侄儿,我必不会让您失望哒!?(o_ov)?!”

项梁:“……”

项羽:“?(o_ov)?!”

项梁:“……”

……

齐地,临淄。

稷下学宫。

当张良得知孔氏族祖成为举世笑柄之时。

他只觉自己犹如乌云盖顶。

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张良在秦廷同样没有内应……

原韩降将内史腾,对始皇忠心耿耿,张良打探不到秦廷较为隐秘的消息。

故。

张良不知许尚的存在。

但张良与项梁一样。

当愚者天意四个字传于天下之时,他就反应过来,有高人在秦廷大隐隐于朝。

哪怕出手了。

也要推一个愚者替身,以示天下。

同时。

也是给予诸子百家一个警告。

孔氏族祖尚且落得如此结局。

其余之人。

自然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为什么……难道上天真的助秦而弃苍生嘛?”

张良想不明白。

那位绝顶高人,为何要选择襄助暴秦。

顺应天意!

归于王道!

这才当是绝顶高人之所为啊!

欲逆天而行者!

皆是狂悖之徒!

忽然。

稷下学宫的辩经道场,众多儒士一阵言语。

“愚者天意,此四字尽含道家之理,没想到啊!一向自诩出世无尘的道家天宗,现今竟也投靠了秦廷!”

“我也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孔氏族祖辩经发难,非道家绝顶出手,何人能使其气急攻心,血溅于泰山!?”

“嬴政是有手段的,先收服了禹陵姒氏,现又有道家绝顶作为后手,待他东巡至临淄……我等恐怕得从长计议了。”

“哼!怕什么?管他啥子道家绝顶,愚者天意,胆敢助暴秦而逆之,我等理当顺应天意,再谏秦皇!”

……

稷下学宫之中。

依然有许多不怕死的儒士。

曲阜孔氏的下场不仅没把他们吓住,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二楼。

某密室之中。

亚圣荀夫子和纵横家尉缭子相对而坐。

两人默默品茶。

半晌后。

荀夫子率先开口道:“许尚,我早先入秦时见过一面,但不熟……”

尉缭子饶有兴致:“没关系,等他前来临淄舌辩群儒过后,你就熟了。”

荀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