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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山四皓。

甪里先生周术在外面走动颇多,人脉交集广泛。

绮里季则是其中最低调的。

东园公年龄资历最大。

夏黄公则是名望底蕴最广。

也算各有各的强项。

至于在儒学方面的造诣,四人自然都是研学颇深,此乃他们能够在野扬名的基础。

不然。

天下隐仕何其多。

商山四皓又凭什么能够名扬天下呢?

如此。

子张正、子思齐和商山四皓的筹算谋划,迅速展开。

许尚、嬴政一方肯定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既然要动真格的。

许尚的优势只会更大。

因为儒家八派和商山四皓的底气,无非就是占据民意基础和齐地舆论。

但……舆论这个东西。

都是可以引导的。

今天风往东边吹,明天风又往西边刮。

舆论只会不断的左摇右摆,直至撕裂。

于是。

许尚给出了几条指示。

第一:孔鲋乃堂堂曲阜孔氏的家主,现在说疯就疯了,未免也太蹊跷了,必须得找多位名医,治好他!

第二:在临淄城设立官方推栏,同时还得配有讲解员,每隔一段时间,就把泰山激辩的过程陈述一遍。

尤其是曲阜孔氏数典忘祖,以及背商、离宋、忘鲁,仇楚、祸秦……全都得着重介绍……

第三:关于东郡陨石案的罪证公示,包括一应物证,外加证人供词等等方面。

第四……

综上。

许尚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他属于标准的外松内紧。

看似平时都在传授乌氏陀的佛学诸事。

实际上有关定罪曲阜孔氏,他早已做出了各项措施安排。

另外。

儒家八派在稷下的影响力和人手都不可小觑。

但……

现在的齐地毕竟是大秦说了算。

尤其始皇的东巡銮驾亲至,各地官吏绝对是时刻待命。

这就相当于皇帝御驾亲征,龙纛(dao)都插到一线阵前了,下面的人自然也会拿出拼命的架势。

所以。

许尚的指示,嬴政的诏命,明里暗里的双管齐下,都在火速施行中。

不过。

在这期间依旧发生了一个使得满城怵栗的事儿。

嬴政的巡视銮驾(空的)遭到了一场刺杀!

墨家动的手。

打出的名义不是为了曲阜孔氏出头,而是为了魏地百姓……

当年为了降低秦军进攻大梁的伤亡。

许尚按照历史的原有轨迹,制定了携黄河天灾降世的名义,倒逼魏王假投降。

诚然。

大秦锐士确实把伤亡降到了最低。

可魏地却变成泽国。

现在两年过去,大秦对黄河的治理虽然已经初见成效,然魏地的流民依旧到处都是……且多数朝着齐地和楚地持续迁徙。

地方官府能管嘛?

一开始是管不了的。

因为人数太多了。

只能任由灾民四散逃荒,尔后走一路,死一路……

百里横尸。

究竟谁之过也?

许尚对此也感到了深深的自责……

但没办法。

当年若是不掘开黄河。

王贲带领的二十万秦军,短期内是攻不下大梁的。

魏王假提前在大梁囤积了两年的粮食,足够全城军民吃食。

秦军能在大梁城下白白的耗上两年吗?

期间万一楚国出兵援助怎么办?

亦或者攻打大梁,阵亡太多精锐,后续灭楚就得不断的往后拖。

迟则生变。

夜长梦多。

为了能够稳稳的,用最小战损比拿下魏国……

掘开黄河是唯一的选择。

就像当年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一样。

没得选。

当时只能那么做。

同样的。

白起被打上了兵家杀神之名。

嬴政也在临淄遭遇了墨家的刺杀。

因果轮转。

天道循环。

好消息是我们的江湖间客:通武侯王贲起了作用。

提前把刺杀的消息进行了上报。

遂。

原本较为惊险的刺杀。

变成了一场做局。

说白了就是请君入瓮。

现在齐墨和楚墨合流……楚墨多义士,毫无疑问的占据主导地位。

结果行刺始皇完毕。

楚墨的骨干要么被抓,要么被杀……

齐墨倒是因为秦廷的放水,还有王贲的里应外合之下,突围了出去。

这下王贲就非常有上升空间了。

齐地原本的技击士,很多都变成了游侠匪寇。

王贲要做的就是吸收过往的齐之技击士,将其从匪寇转变成墨家义士,同时再用齐墨的文化优势,对楚墨形成吞并的架势。

没错。

王贲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你让他安于做个齐墨的领头羊,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楚墨元气大伤。

齐墨又保留住了根本。

王贲肯定会有所动作。

嬴政对此自然也专门询问了一下夫子,要不要敲打一下王贲……

许尚表示无所谓。

他曾经说过。

墨家想要长盛不衰,只能是墨翟直接自我封神,化身信仰。

或许有人就会说了。

王贲不能也跟着进行自我封神吗。

答案是……

墨翟作为墨家开派祖师,已经以人的身份死去了。

王贲一个后继之辈。

凭什么超越墨翟封神?

这跟试图盖过上帝一头,有什么区别?

这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而且王贲本就是个非常不安分的人。

即:奋斗逼,超级卷王。

所以。

许尚对于把王贲放入江湖做棋子,他早有诸多预判。

现今的墨家,就相当于即将开办的科举。

任由王贲再怎么努力。

也注定会被困在方寸之间。

就这样。

时间很快来到了司法与民意之辩的前夕。

上卿姚贾秘密把孔鲋押解入了临淄。

这个事儿知道的人很少。

因为自从发生过墨家刺杀之后,临淄就开始实行宵禁。

而姚贾和孔鲋是深更半夜进城的。

当然。

儒家八派在临淄,上上下下都有人。

子张正和子思齐肯定都获悉了消息。

包括荀子和尉缭子……

某典院之中。

日落黄昏时。

“尉缭,你在做什么?”

荀子看见尉缭子坐在几棵青竹前,一动不动,遂好奇询问。

尉缭子回应:“格物……就按照许尚的主观性,客观性,可变性……我来把竹子给格一遍。”

荀子摇头失笑:“可格出什么名堂没有?”

“那自然是有的。”

尉缭子侧首:“最大的名堂就是我感觉……许尚明显把格物致知的门槛给降低了,同时还指明了格物的确切方向,不得不说,这对你儒家来说,绝对是一大进步啊!”

尉缭子同样认为,儒学总纲,三纲八目,其中的诚意、正心、修身,已然被春秋至今的历代大儒,剖析的越发到位了。

唯独格物致知方面。

显然没有那么清晰。

许尚现今补齐了这个短板,对于儒家显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的。”

荀子点头附和:“看得出来,许尚是真心辅佐大秦,在他眼中,纵然对儒家多有不满……但他该用儒学的时候,也还是会用……对了!尉缭,你还没说清楚,可把竹子的本质给格出来了?”

荀子是一点都不会被带跑偏。

他就是想看看尉缭子在格物方面,能做到什么程度。

许尚那可是动则一叶知秋,再知天下大势,甚至是沧海桑田。

你尉缭子堂堂鬼谷先生,总不能相差太远吧。

谁知……

尉缭子半点不接茬的道:“这竹子我连格了三天,第一天就给我格的满脑子竹笋炖肉了。”

话音未落。

“哈哈哈!”

荀子毫不留情的大笑出声。

他就知道……

尉缭子肯定会在格物方面跟他耍滑头。

毕竟许尚之前在面对颜产的时候,关于格物致知的举例,已经做的非常极致了。

很难再有什么格局更大、或者更加接近于本质的空间。

尉缭子又是个比较要面子的人,自然就会选择耍滑头。

纵横家的人总是这样。

能够比得过的时候,他们就是当仁不让。

若遇到实在比不过的情况,那就只能迂回处理了。

随即。

荀子拍了拍手。

张苍迅速端来了几碟小菜,其中就有竹笋炖肉。

尉缭子看得是喜笑颜开,他食指大动的道:“呦!今天伙食这么好,该不会是我的断头饭吧?亦或者你是想要我接下来的争鸣辩论中,提前做些什么?”

尉缭子本能的以为,他的老友有事相求。

结果……

荀子却摆了摆手道:“我并不需要你提前做什么,子思齐他们把商山四皓都给请来了,如果这样都赢不了许尚,那就只能怪他们没这个命了。”

尉缭子饶有兴致:“你怎么又开始信命了?你不是主张制天命而行的吗?”

尉缭子最喜欢做的事情,莫过于挑人言语间的茬子。

此乃他的强项。

纵横家嘛,最擅长辩论机锋找弱点。

顿时。

荀子眼珠子一瞪:“吃着老夫的饭,还挑老夫的茬……尉缭……”

尉缭子闻言赶忙投降:“行行行,错了错了。”

荀子:“……”

两人习惯性的打趣了两下。

张苍则老老实实的退出了典院。

尔后尉缭子才继续道:“依我之见,此番墨家横插一杠子,搞出了行刺诸事,对于子思齐明显是个助力,他和商山四皓一定会拿这个事儿……不断的叠加民意,言及秦廷施政罔顾民心,这确实会对许尚有些不利。”

之前的两场辩论。

扶苏和嬴政都相继抬高了墨家的位份。

结果墨家转头就搞出了刺王杀驾的事儿,没有比这更加打脸的了。

子思齐现在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了。

“许尚的输与赢,我并不是很关心。”

荀子转而道:“之前秦廷曾为东郡陨石案进行过两次定性……第一次是中原项氏一族,引诱策反军侯任嚣和赵佗,进而做出了天命陨石案件。”

“后在泰山辩论中,许尚抓住了孔谦的失言,又把东郡陨石案的幕后主犯罪责,全部加在了孔谦的身上,同时你也成了从犯。”

“现在子思齐那边则是在想办法,论证你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他们要用你曾经的特殊身份,倒逼许尚和秦廷退步。”

“你怎么看?”

……

说完。

荀子把目光紧盯在了对面老友的身上。

他肯定是有私心的。

那就是他希望尉缭子作为当代鬼谷子,能够以一种较为体面的方式退场。

但现在……子思齐等人的筹谋与操作,显然是让尉缭子仅剩的一点体面,也即将荡然无存。

“呵呵,荀卿……你当是了解我的,什么身前身后名,我只怕籍籍无名的归于尘土。”

尉缭子吃了块竹笋:“至于子思齐与商山四皓试图改变东郡陨石案的定性,尔后再用我来攀扯庙堂衮衮诸公,我只能说这是一招臭棋……”

“东郡陨石案,天命极罪,秦廷都已经在组织大军北伐了!”

“这种时候,秦廷又怎么可能把东郡陨石案上压成普通案件呢?这个事儿是没法轻易翻篇的。”

“就算他们成功证明了我才是挟天命以令始皇的幕后主使……顶多就是庙堂上的三公九卿,多死两个罢了。”

“最终曲阜孔氏依旧别想善了。”

“子思齐他们谁都保不住。”

……

民不与官斗。

儒家八派和商山四皓固然是在野的顶尖名仕。

可还是那句话。

政治斗争不是过家家。

而是要你死我活的。

子思齐等人试图用民意和舆论倒逼许尚和秦廷一退再退。

这真的太难了。

当然。

许尚想要把接下来的一场民意与司法之辩,打的漂漂亮亮,也绝非易事。

因为眼下局势并不站在许尚的一边。

按照尉缭子的判断……

现在的情况等于竹竿打狼两头怕。

无论这场争鸣论辩的结局如何。

恐怕都很难顺利收场。

注定得有很多人被牵连,也会死很多原本不用死的人。

“那……”

荀子想了想,道:“那如果子思齐等人,用你攀扯军武王家呢?我可是听说……自从泰山封禅过后,通武侯王贲就再未露过面了。尽管秦廷把消息封锁的很紧,可随行的众多儒家博士,依旧会察觉出些许端倪,并跟子思齐等人互通有无。”

荀子认为,如果子思齐用尉缭子攀扯军武王家,那么势必会影响到秦廷的北伐大计。

届时。

许尚若无法反驳。

为了大局考量。

就势必得进一步加罪尉缭子,然后轻赦军武王家和曲阜孔氏。

那么尉缭子的下场,就必然是不得好死……

依据秦法,车裂分尸起步,加以残酷的具五刑亦有可能。

“哎!”

尉缭子轻叹一声:“以我之罪,自当百死莫赎。但……荀卿啊!我希望你能去提醒一下子思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觉得皇帝会因为他子思齐和商山四皓的些许攀扯,就去动军武王家,乃至于武成侯王翦嘛?”

“而且许尚也绝非泛泛之辈,他早知我才是幕后真凶,却先后把罪名定在了项氏一族和曲阜孔氏的头上。”

“想来子思齐若是非要自己上赶着找死,许尚估计也不介意把东郡陨石案的波及范围,再扩大一些。”

“以天命极罪之名,血洗稷下!”

”我倒是很乐意看到儒家八派从此只剩下……你荀况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