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谢牧再看这人只觉得哪里都不顺眼。
既是窘迫被他撞破那番场面,更是懊恼自己竟会在狐毒昏沉中险些将人认错。
偏是这人又总是一副事不关己、心无旁念的冷淡模样,衬地焦虑暴躁的他,像个跳梁小丑。
看着廊下打坐之人,他忍不住挑刺:“神识被封,又无灵力,还打什么坐。”
那人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古水无波的沉静眸子,眼神扫过,让谢牧心底莫名一寒。
不等他明白这眼神的寒意,对方便已起身,径直朝院外走去。
他一愣:“你去哪?”
对方不答,一抹白色背影绕过篱墙,一步一步走入林中。
谢牧怔了怔,脸色微沉,只得抬步跟上。
这人的躯体是他师尊的灵魂归处,无论伤了何处将来都是他师尊承受。
对方沿着山林,一直朝深处而去,这条路谢牧这段时日走过无数次,但这一次进入,却让他感到几分怪异。
眼看着即将踏出护阵,谢牧立马出声将人叫住。
“别走了,再走就出护阵了。此地妖兽皆在六阶之上,若被发现……”
他话到一半顿住,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路发生了变化,变得完全陌生起来。
他一惊,心中大骇。
莫不是那只狐妖一路尾随着他进了院子,将他带入了幻境?!
他一个剑步上前,伸手去扣前方之人的肩膀。
对方正好停下步子转身,一双冷冽的双眸,静静地看着他。
谢牧再次一惊,心中的慌乱却莫名消散开来。
“你……”
对方收回目光,朝一个方向望去。
谢牧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道路尽头之景,愣在了原地。
“这是……出口?”
淡青竹色之间一圈空蒙灵雾,泛着微微崇光,凭空勾出一片迷茫雪景。灵雾后方竹林依旧,雾圈之内寒气朦胧,依稀可见远山黑石,白雪斑驳。
“你……”
谢牧没想到他念了这么久的“出口”,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向面前之人,对方望着那洞口,眼神仿佛在看待世间一枚不起眼的石子,平淡无波。
他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疑惑,却从未回头看过他一眼,便再次抬步,要迈入其中。
谢牧回过神立马将人拦下。
“这真是出口?!你莫不是那狐妖变幻,故意诱我……”
对方回头,再次打断了他的质问。
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他自心底里生出一股可怖之意。
不对……
“你不是他……”他松开手,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
不是叶珩,也不是他师尊将要占用身体的那个一脸冷漠的家伙。
对方平静的面容上,已经蒙上一层淡淡圣意,似怜悯,似冷漠,似无悲无喜,又似半惧半怒。
复杂而纯正的神情同时出现,让那张原本只觉漠然的脸,散发出一种令人忍不住臣服的气息。
他没开口,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谢牧浑身一震,他隐隐意识到什么,终于再难保持镇静。
他觉得口中有些干涩,喉结一滚,愣愣地看着对方。
“那……我又是谁?”
谢牧朦胧中,似乎看到对方朝他笑了一下。
他脑中倏地闪过一道白光,猛地睁开了眼。
入眼一横精美雕梁,他直接起身朝屋外冲去。
青岩冷不丁注意到他的身影,狠狠一愣,随即一把将人抓住:“你醒啦?!”那语气难掩欣喜。
谢牧冷冷抬头:“带我去见沈言玉。”
沈家宅院,一座临海小阁之中,数道身影相对而坐,为首二人,一人身影挺拔,一人单手撑腮,眼眸半阖。
空气静默地流动着,隐隐涌动着暗潮。
房门倏地被人撞开,一道沙哑之声闯入阁中打破寂静,两方人马同时侧目。
“沈言玉。”
谢牧撑着门扉,闷咳了两声。
青岩虚扶着他,垂着眉眼,不敢多朝主位投去一眼。
对上那双黑沉的眸子,沈言玉眸中碎光一闪,他轻轻抬手。
坐在他这一侧下首的一众人纷纷起身,利落离去。
谢牧将目光移向另一侧之人。
孔涟与他四目相对,沉默了下,也抬手让众人离开。
屋中倏时便只余四人。
谢牧缓缓站直身子,沈言玉目光一转,青岩也拱手退下。
“去北域。”
谢牧开口,另两人眼神同时一变。
……
自那日在瀑布边上入定了一次,席於冥想入定的时间就越来越长。
叶珩看着洞顶日光透下处的身影,知道席於这种情况,大概是神识觉醒的前兆。
他从石榻上起身,离开洞穴,再次来到那日的瀑布之下。
上次在这里发现有传送阵法,他便借助合欢宗洞府中的典籍仔细研究了一番,略琢磨出了些门道。
若能成功启动,他们就可直接传送到下一个区域,沿着当年席於的路线离开秘境。
依仙尊之言,这秘藏存在太久,以致所孕育的灵气过于浓厚,不得不往外溢散,却又囿于北域以北,地处极寒,秘藏无法真正现世,只在多个方位坍出几个缺口,得以让人通行。
但北域以北,是连化神境都不敢轻易踏足之地,秘藏内又危险重重
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一直未被人发觉。
他们若想求稳妥,最好是从靠近北域的方位,即南面离开。
传送阵启动的方法,依据洞府古籍,他已经有了头绪。
但要想传送到准确的方位,则还需细究。
他在瀑布后的崖壁上摸索了一圈,落回岸边。
看到岸边的身影,他步子微微一顿。
席於站在树影之下,高挑的身影与如松木挺直,一双眼睛透过冰绡,在日光下透出细碎的光。
叶珩上前,嗅到他身上熟悉的药香,眉眼微动:“怎么出来了?”
他看了眼来时的方向,虽然最近他往返时未在附近察觉到危险,但席於如今无法动用灵力,若真遇上什么事情,也是麻烦。
席於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伸手牵过他的手。
感受到叶珩一怔,他将人往身前轻轻拉了一下。
“想见你。”
低沉的话语,如山头瀑布之水砸落心头,叶珩心间微微一颤。
“……不是天天见吗?”
席於盯着他,眼神在冰绡下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我这次入定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