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刚走出养心殿，李玉立刻就迎了上去：“皇上，夜深露重还是传轿撵吧。”
李玉心虚地抬头，观察了一下弘历的神色。
弘历脸色平静，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
李玉暗自松了口气。
今日他擅自放了娴妃进养心殿，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要是皇上较真，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皇上一向喜爱娴妃，他这么做，应该是符合圣心的。
皇上大约也不会真的生气。
不知道娴妃娘娘和皇上谈得如何？
如果娴妃能复宠的话，皇上应该不会怪他的。
可是娴妃没有和皇上一同出来，莫非是他们之间……
不，不会的。
今夜娴妃特意打扮了一番，皇上应该是会喜欢的。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摆在那，自己大可放心。
他不断安慰自己。
但同时，他也害怕弘历突然暴跳如雷，对他大吼大叫。
弘历抬头看了一眼星空，低头看向李玉：“夜色正好，你陪朕走走。”
他的声音很平和，李玉却莫名紧张了起来。
“喳。”
弘历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一边向前走，一边开口。
“进忠。”
“奴才在。”
“送娴妃回宫，找人看好翊坤宫，别让她出来。”
“奴才遵旨。”
李玉听到之后，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这是不打算和娴妃和好？
那自己岂不是危险了？
弘历就这样和李玉走在宫内。
侍卫和抬轿撵的太监们，则慢慢跟在弘历身后。
“皇上还是乘轿吧，皇上想去哪个宫？”
李玉很是殷勤。
但弘历一直没开口说话。
“李玉啊，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回皇上，奴才跟皇上的时间太久了，奴才自己也没算过。”
“是啊，你跟着朕许久了，想必也很了解朕吧。”
李玉依旧跟随着弘历的脚步，只是他把腰弯得更低了些。
“奴才不敢当，奴才只能揣摩圣心。”
弘历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
“你，很好。”
“奴才惶恐。”
弘历轻笑一声，仍慢悠悠走在路上。
“朕问你，你觉得娴妃如何？”
李玉先是一愣，随后大脑飞速运转，他不知道皇上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奴才不敢妄言。”
“你倒是聪明，但说无妨。”
有了弘历这句话，李玉这才定了定心神。
“这……娴妃娘娘一向识大体，温柔聪慧，后宫人人皆知。”
“温柔聪慧识大体。”
弘历反复默念这句话，李玉是会夸人的。
李玉观察弘历的状态，发现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李玉自认为他理解皇上，按照皇上以往的性子，要是不满，会指着他鼻子大吼大叫。
而现在他一派平和，看来还是对娴妃心软了，自己还是要抓住这个机会为娴妃说几句好话。
“皇上，这宫里娴妃娘娘对皇上，那真是没话说，她的一片痴心皇上一定能感受到。”
“痴心……”弘历反复品味之后，扯了扯嘴角，“她确实是个痴人。”
“这次娴妃也是太想皇上，不如皇上顺着台阶就……”
李玉还没说完，弘历突然开了口。
“那你觉得令嫔如何？”
“奴才倒是不太了解令嫔。”
李玉自认为回答得天衣无缝。
“不太了解？那就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了，说吧。”
李玉有些迟疑，他可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说些奉承的话。
“朕又不会治你的罪，放心说。”
弘历看到他迟疑的模样，甚至对他笑了笑。
既然皇上开口了，李玉也不想客气，他早就看不惯令嫔阿谀奉承的模样。
“奴才觉得，令嫔娘娘能体察圣心，只是……”
“只是什么？”
“也许是令嫔娘娘出身的关系，她总是愿意顺从人？”
“顺从人？这样不好吗？”
“一味奉承，就有些过分了。”
弘历盯着这个卑躬屈膝的太监，突然觉得好笑。
他的腰弯得比谁都低，心气倒是比谁都高，还拿起令嫔的出身做文章了。
这一点，他和娴妃倒是一路人。
“你和娴妃倒是观点一致。”
李玉听到弘历肯定的回答，立刻开口。
“奴才和娘娘只是为皇上着想，奴才和娴妃的心自然是一样的。”
弘历点点头。
“其实，你说得很有道理，朕也多多少少能看出些门道，你们一条心，很不错。”
弘历赞许地点点头。
李玉却越来越觉得不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立刻补充道。
“奴才……自然是和娴妃一样对皇上一片忠心。”
李玉说完之后，暗自长舒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说错话了。
“朕说了不会怪罪你的，你别紧张，你难道不信朕？。”
李玉笑了笑：“奴才怎会不相信皇上？有皇上的话，奴才自然放心。”
“嗯，那就好。”
“你似乎很喜欢娴妃。”
“娴妃娘娘心善，后宫人人敬服。”
李玉一直觉得，娴妃娘娘才配得上贵妃的位置。
“你觉得紫禁城如何？”
弘历突然转变话题，李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朕说，这紫禁城你觉得如何？”
李玉不明白皇上问话的目的，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紫禁城巍峨……大概人人心向往之。”
“非也。”弘历摇摇头，“不过就是四方的天地罢了，呆久了也难免无聊，有时候想想当平民也不错。”
“皇上是九五至尊，岂是平民百姓能比的？”
弘历叹了一声，轻轻摇头：“人人都对皇权趋之若鹜，可他们只看到了光鲜亮丽，哪知背后的个中滋味。”
当皇上是件好事。
但要是遇到，喜欢对皇上指手画脚的人，可就有难了。
“皇上日理万机，当真辛苦，奴才愿为皇上分忧。”
弘历点点头，侧过身子破天荒地拍了拍李玉的肩膀。
“朕确实有些忧虑，而这个忧也得你来解。”
李玉见皇上还愿意重用他，双眼立刻亮了起来。
可惜夜色太浓，弘历看不出来。
“奴才愿为皇上分忧。”
弘历看着眼前这个贴身太监，慢慢开口。
“朕的忧虑，便是你。”
李玉眼里的“光”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满眼惊恐。
可惜，夜色太深，弘历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