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豌一直以为自己无懈可击,但是真的面对跳水翻船时,所有的伤疤都被猛然地撕开。
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停止。
什么痛苦和悲伤,甚至恐惧眼下都顾不上。
他仿佛不是他自己,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那些刻意想要隐藏的过往,逼着现在去面对。
整条船包括父母在船沉时,一点点隐没看着自己的模样……
被追杀,自己疯疯癫癫不得不为了求生跳入京城护城河的模样……
这样的白豌,这样的韩妙染根本不是从前那种可以随意谈笑风生,不惧一切的人。
当年,他装疯卖傻从京郊别院逃出。
手里抓着采薇草也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那段时间他被囚禁在井牢,只能生吃这个。
他装疯以后费尽心思冲出别院,他被逼无奈的跳了护城河,被水流冲刷,一路顺流……
那些幼年和七年前一同被水呛入肺腑的记忆,仿佛在此身临其境……
……
“呼 ——”
白豌有些喘不过气,呼吸都不太顺畅的大口吞吐,整个人都在抽搐中颤抖,看上去生不如死。
蓦然,一双温暖的手将其抱住。
这种熟悉的身型和温度,还有墨香可以顷刻就能知道对方是谁。
他甚至都来不及细想就被人双臂圈住,抱着他就往外拖。
“不要怕,有我陪着你跳水求生!”
十分简短有力的话。
白豌听着这温柔的语气,想也没想便靠着其肩膀,坚定的抱着凌书墨和他一起跳了下去。
双双一同坠入河水中……
水流冲上来,漫过了两人的身体,不断急流……
凌书墨一手紧紧抱着这个人,另一只手几乎是竭力的在水中游着,努力朝着岸边游去。
而白豌几乎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只是凭借本能一刻都不敢与这人分开,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却倔强的也跟着扑腾。
另一边,船上的火焰还在继续。
整艘谈判的官船都在巨大的热浪中崩塌碎裂,落入水。
所有使团的人也都在水中游着,纷纷朝向岸边。来不及跑的或是被火焰木板砸伤,或者直挺挺坠入河里。
距离岸边还有一点距离,水流却赫然汹涌起来。
凌书墨本身就游的费劲,更不要提还要抱着一个人,那是十分困难的。
于是,在看到河上一块漂浮木板时,便尽力去触及。
“这块浮木,还是留给为师吧!”
李思蒙满目憎怨,一边呛着水,一边附身在木板上。
“你们作为徒弟要懂得尊师重道!”
他笑的危险而放肆,甚至顾不得自己右手受伤无法完全抬起,在生死关头仿佛奇迹似的硬生生死死扣住。
这浮木不大,仅仅只够一到两个人抱着,若是再多一个人一定吃力,撑不下去……
生存,就必须有人放弃……
李思蒙并没有给凌书墨喘息的空隙,他上前就命身旁的南赢兵戎上前。
“快!弄走他们。这样我们才能活着!”
旁边的侍从犹豫了一下,禁不住斥责开始不断抠开凌书墨的手,逼迫其放弃木板。
“你要做什么!!!”
凌书墨仿佛被这人无耻行为惊诧,声音厉道。
而此刻,他极其吃力的抱着一个惧水的人,根本不可能放下人,松开手。
他的手被不断扣开,木刺都嵌入手掌,森森渗出血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血,一滴一滴顺着木板上的刺,流入河水……
“你知道你为什么为官永远都无法成为陛下心腹,无法权倾朝野,封侯拜相吗?”
李思蒙看着如此倔强不肯放手的凌书墨,讥笑着。
“你和这个韩妙染一样,太重情义,不懂得利用!”
又是一个附身!
李思蒙直接一个用力,直接用牙齿咬开凌书墨的手,根本和往日权臣睿智的模样差了许多。
他张牙舞爪的拼命啃噬,哪怕一点点都不想让徒弟能抓住木板。
“呼——”
在某人刻意的阻挠下,凌书墨显然有些吃不消,可是他依旧不肯松手放开手中的人。
李思蒙瞳孔收缩,有些更重的扣住木板,直接从凌书墨的左手撕开一块肉片。
顿时,血肉模糊……
疼痛感将身旁的凌书墨弄的皱眉,牙齿都咬的发疼。
但是,他死也不肯放手!绝不可能放开怀中人!
霎时间,这人直接要将凌书墨和白豌冲击,逼迫离开这块木板。
他轻轻嘲讽:“以后,老夫不想看到你们!”
“三纲五常,尊师重道!徒弟就应该为了师父而死!”
“老夫既可养育教授你们,也可全部收回!”
这算是什么道理!
水流之下,趁着风雨汹涌,几人都被水呛住。
白豌被迫睁开了眼睛,在昏沉心悸下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呼吸困难,喉咙仿佛被巨石堵住 ,痉挛到无法开口,整个身体也僵硬的动不了。
水流看着汹涌,而且是逆流。
哪怕凌书墨会凫水,在如今带着一个不会水的人,并且还被伤了手,剧烈冲击也不可能毫不费力的游向岸边。
尤其,当他看到凌书墨那血肉模糊的左手……
一个激灵……
白豌觉得自己快疯了,怎么能有人这样对待他的子辰。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将李思蒙踹开,竭力的对着对方的手也狠狠咬了一口!
瞬间,李思蒙痛叫出声!
何况白豌咬便罢了,直接用头上玉冠的发簪刺向对方的脖颈,直接惊的其松开手。
一声凄厉挣扎后,李思蒙无意识松开手,在苦痛中没入河中……
口里还振振有词!
你这个欺师灭祖……欺师灭祖……
看着曾经的恩师被淹没,白豌突然一阵无力眼中仿佛浸满了血丝,有些反胃的无法呼吸……
他,杀人了!
他,好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父……
那个曾经教过他什么是中锋、什么是留白,将他养大……
最后,却差点毁了他画师生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