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还在下。
那蒙蒙细雨就像永无止境一样飘落,低沉的云层让人心头无端多了一丝沉闷的压抑。
苏杭城没得气氛,比那阴沉的天气还要压抑无数倍。
季博常的大军到了。
而在季博常大军到达苏杭城下的同时,数封信件被送进了左相的面前。
第一封,江南水军全军覆没。
第二封,东南临覃覃大败生死不知。
第三封,东海水军打进东南,一举拿下东南之势不可挡。
第四封,申洞庭二十万大军覆灭。
每打开一封信件,左相的脸色便是灰败一分。
直到四封信件全部看完,左相眼内的最后一抹光亮也是消失无踪。
没了。
一切都没了。
他回到了江南,拿出了最后的手段。
在最后底牌被破除之后,他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一个足够疯狂但也能扭转局势的决定。
但,一败涂地。
四十万江南战兵,十三万江南水军无数大船。
大半江南地盘和麾下领军之将,全没了。
左相想转头去看窗外,但就是这样的简单动作居然让他感到吃力。
终于艰难的把头转过去之后,明明那阴沉沉没有任何阳光的天气,却让他根本睁不开双眼。
他一生都在布局都在赢,没有人能跳出他的掌控,就连这天都不能。
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感受到失败的滋味,永远都不会有人能击败自己。
所以他常常感觉到无趣。
所以他最喜欢的就是和自己对弈,就连季博常都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
这其实也是一种和自己对弈的方式。
“败给了自己吗?”
他喃喃自语。
说完之后他呵呵一笑,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那是对自己的嘲讽。
“到现在,我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败了,所以你...说的没错。”
这话,是他对老夫人说的。
他突然有些后悔,这样的情绪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他后悔打造扶持了季博常,更后悔没有早点杀了季博常。
如果他能下手的足够早,哪怕季博常背后有东海作为依仗,也绝不是江南的对手。
别忘了,那时候的北境还有尹布衣。
那时候的临孝君也还在,那时候的季博常还足够稚嫩。
是他限制了尹布衣牵制了临孝君,江南大军压边西南给了季博常足够的发育时间。
没有他的刻意放纵,季博常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拿下北境。
老夫人说的没错,季博常拿下北境的手段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那时左相还是有机会能够抹杀季博常的。
但季博常却骗了他,因为季博常拿下北境之后去打北夷了。
如果他拿下北境后和当初的尹布衣一样,剑指中原皇位,那左相一定会包不犹豫的出手。
但他没有,他集结手头上的全部力量去和北夷死磕。
这让左相很满意。
以东海定远以及北境之力去打外敌,这很符合左相的利益。
所以他点头 ,所以他承认了季博常的这个学生。
自己打造的功德如此上道,怎么也要给些奖赏才行。
承认他是自己的学生,最出色的学生就是对季博常的奖赏。
但转折也就此出现。
左相不认为季博常能大败北夷,整个大雍都这样想。
所有人都认为,季博常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最后的下场,就是在北境败光自己刚攒下来的家底。
但也能让北夷伤筋动骨,这对风雨飘摇的大雍是好事。
可结果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他打进了北夷,他赢了。
他屠杀数十万北夷骑兵祸乱北夷的同时,得到了十多万匹北夷纯种战马。
左相当即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而且他感受到了威胁和愤怒。
因为季博常用他的方法祸乱北夷,就是在告诉他。
汝之谋可谋天下,但汝之眼界不足。
老夫人笑:那小家伙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你就是个眼界不足胆量不够的...窝里横。
左相意识到了危机,所以他出手了。
一口气在定远布下重重大局,每一局都能要了季博常的命。
然而当定远大局被接连破除之时,左相的心就再也静不下来了。
一切都在失控的边缘,季博常的手段让他心惊更恐惧。
所以拿出了最后的手段,所以他亲自回到了江南。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拍打在窗棂之上会有种让人莫名安静之感。
啪。
一滴水从房檐掉落,掉进地面的小水坑发出一声淡淡脆响。
这声脆响让左相回过神,也转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
“又赢我一局。”
这话出口,让左相脸上的灰败瞬间一扫而空。
重在,又字。
如果从坑江南和东南的银子布局拿北境开始,那季博常一共胜了左相多少局?
太多了,多到左相都不愿去细数的地步。
所以他用了一个又字。
灰败退去,是因为他接受了这个又字,接受了一败再败败无可败。
既然接受了,自然再无灰败。
只可惜,他的这份坦然来的太晚太晚。
“胜我容易,但想轻易的拿走老夫的东西可没那么容易。”
他起身,来到书房门口仰望苍穹。
良久之后 ,哈哈大笑。
纵横世间任我行,无人可与我争锋。
孤心曾叹知音少,寂寞常随岁月更。
今遇知己愁云散,相伴同行笑语盈。
天下诸雄皆失色 ,唯吾傲立笑清风 。
言罢下令,敌军已到城下,江南世家不得藏私全部上城参战。
命难民成军者即刻集结,准备最后的决战。
最后的决战四字,让所有江南人心生悲凉。
曾几何时,强大如江南如左相居然也会走到背水一战的地步。
但这等悲凉诗句,也激起了江南人的奋死抵抗之意。
他们大局虽败,但还有苏杭城。
苏杭城后还有真正的江南底蕴之地,宁台府。
就如左相所言,想轻而易举拿下整个江南没那么容易。
苏杭城内的压抑气氛,被冲天的战意所驱散。
世间城墙最坚固者当属帝都,但论最难攻下者,当属苏杭。
最后一战,代表的是季博常和左相之间的胜负。
也代表着天下最终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