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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台县家家户户种菜的结果,就是菜价一日比一日下落。

从最初的金子一般贵重,变成了现在也不过就是不冷时节的四五倍,也不过就要了短短两个月时间。

眼看着要过年了,菜却越来越便宜了。

这些指望着菜能卖上价的人家,一个个急得嘴上长燎泡。

为了多卖几文钱,也都尽量走远一点。

可再远又远得到哪里去?

到底还是只能看着菜价一日日往下掉。

朱青也跟着起了一嘴的燎泡。嘴唇都肿起来了。眼睛底下一圈青黑。

好几次朱青看到徐韫的时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韫只当是没看见。

她是来搞政绩的。不是来做老妈子的。

什么事都抓,那只会累死。

但这个事情,注定是不可能就这么平淡过去的。所以,在徐韫意料之中,这日,里正们就上衙门来了。

说是有事儿想和徐韫商量。

徐韫听到门房禀告的时候,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是为了什么。

反正,绝不会是喜事。

如果是喜事,他们才不会这样约好了一起过来,跟兴师问罪一般。

徐韫也没有回避。

披上外裳,徐韫从自己书房过去会客厅里见他们。

因也不算是衙门的事情,所以徐韫也就没有套官服。

一身常服就过去了。

徐韫一过去,所有里正都站起身来,朝着徐韫拱手行礼。

看着那些胡须花白,一脸褶皱的里正们,徐韫赶忙伸手将他们扶起来:“坐坐坐,有什么事坐下说。”

里正们却都没有先落座的意思,只让徐韫也坐。

徐韫知道自己不坐,他们也绝不会坐下,所以便没有推让,直接就坐下了。

等到里正们都坐下了,徐韫便含笑开口:“诸位说有事儿与我商量,不知是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

里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总算有个最长者开了口:“是青菜的事情。”

徐韫笑看那长者,说出了他负责的村名:“您是负责北河沟村和羊角村的陈里正吧。”

陈里正一时之间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是。我是陈正银。负责北河沟村和羊角村。”

见自己没有记错,徐韫笑笑:“青菜怎么了?”

陈里正踌蹴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揣了揣手,才开口道:“青菜价格越来越低,青菜屯着卖不出去,徐县令,您给想想办法——”

徐韫笑容没有改变任何,只反问了一句:“您要我想什么办法?”

陈里正就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说了,一张老脸臊得通红。

徐韫却一直温和含笑看着陈里正,耐心十足等着他回答——哪怕知道他回答不出。

陈里正最后还是被逼得开了口,就是声音小得几乎像含在嘴里:“您帮忙卖卖青菜,成不成?”

徐韫听见了。但只当没听清:“啊?您说什么?我有些没听清。”

但这话,陈里正是没脸面再说了。

他虽老了,也是要脸面的!

眼见着陈里正说不出,有个年轻的里正就急切开了口:“徐县令,您看,您皮子都收了,还收得那么好的价格,这青菜,您来收是最合适的!就按一个月前的价格收——”

徐韫听见这话就笑了,却没立刻回答,反而说了句:“您是鲁家村和米河村的鲁里正,对吧?”

鲁里正没想到自己也被记得这么清楚,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我是。”

被这么一打断,鲁里正那股子急迫劲就被打断了,无论如何也续不上了。

他有心再想说几句,却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好在徐韫将话题又说了回来:“你们都想让我收青菜?”

鲁里正没敢看徐韫那双眼睛,点点头,避开了徐韫的目光,声音不自觉也轻了很多:“是。”

徐韫就又看其他里正。

其他人也是不约而同地避让开了徐韫的目光,但也稀稀拉拉应了几声。

甚至还有人干巴巴说了句:“这样您也可以赚一笔,双赢嘛——”

徐韫叹一口气。

这一口气,就让那些想说几句好听话的人住了嘴。

一时之间,屋里鸦雀无声。

炭盆里“毕波”两声,倒显得格外清晰。

徐韫又叹了一口气,认真问了一句:“可是我徐韫哪里做得不能让大家满意,才让大家如此逼迫我倾家荡产?”

这话有些重,不少人都站起来。

望着这些比自己年岁不知大了多少的长者们,徐韫没动一下,依旧那般看着他们。

陈里正一张老脸还是通红的:“徐县令,您这话怎么说——我们敬重您都来不及——”

“陈里正。这份钱,你要不要赚?”徐韫含笑反问,语气一如往常一般温和。

陈里正僵了。

徐韫又问其他人:“鲁里正?王里正?周里正?这钱,你们要不要赚?”

没人应声。

徐韫看着这些人,依旧笑着:“你们看,你们也知道,这是赔本的买卖。”

有人道:“我们没有路子,您在北平城认识不少贵人——”

徐韫笑了,淡淡道:“北平城的菜农们,辛辛苦苦种的菜,也卖不了多贵。日子但凡还过得去的人家,过年时候咬咬牙,也是能买上一点青菜吃的。”

顿了顿,徐韫又道:“可你们想让我按一个月之前的价收了菜,卖去北平城。我不仅卖不出去,还要再搭上运费——你们这不是让我倾家荡产,又是什么?”

没人吱声。

徐韫也不说话。

她不说话,这些人连个台阶都得下。

气氛越来越尴尬。

终于陈里正气虚道:“按照现在的价收也可以——”

立刻就有人朝着陈里正扔过去眼刀子,示意他别说了。

徐韫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然后忍不住笑了一声:“陈里正,你怕是也只能做你家的主而已。这两个月前的青菜多贵,村民们都是知道的。所以,他们才舍不得低价卖,也舍不得吃,最后那菜长得细长难看,再也卖不起价。”

“他们成日哭天抹泪,觉得自己倒霉——”

“觉得我喊他们种了菜,却不管卖,是我坑害了他们——”

这话说得太白了,以至于那些里正们一个个的,都张不开嘴了。

这说得,就跟亲眼看见的一个样啊——